第十八章 凄美精灵(1/1)
现在已经过了一点。先松开手后退几步的是祝启蓝。方檀无可奈何地说：“很晚了，你怎么回去？”
祝启蓝反问：“你难道还想请我上去？”
方檀闻言转身便走，迈出数步，身后却又有脚步追上来。他不作声，略作思忖后却稍微放慢步子，结果便是那人后他一步进门，又先他一步跨进厨房。他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祝启蓝便提着酒瓶和两支高脚杯，在他身旁坐定。
方檀扫了眼瓶身：“这瓶没人动过，你喝吧。”
祝启蓝给自己斟了半杯，斟向另一杯时被方檀拒绝了。他倒不掩饰自己倦怠，轻飘飘打出个呵欠，靠在沙发闭着眼，对方檀说：“下个月有个节目，喊我去做导师。”
“又是在咖啡台？”
“算是，他们想做网综。”
方檀再不知怎么回答他，“哦”了一声。祝启蓝换了坐姿，手枕在脑后，喝了半杯酒，他表情比先前更松弛一些。他转过头，望着方檀家拉得密不透风的窗帘，出神地问：“我们认识几年了？”
“十三……吧，”方檀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但还是快速在脑海里盘算了一番。“怪不吉利的数字。”他补充道。
“比我想的要短啊……”祝启蓝再次喃喃地说。康定斯基早察觉到主人来了，从猫窝蹑手蹑脚爬到他的怀里，发出安静的呼噜声。祝启蓝习惯成自然地摸着它头顶，但不看它，“……明天我得去看看纪彤。”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祝启蓝说，“总不能年年都要人陪。”
韩复冲完澡出了健身房，不忘给擦肩而过还刻意撞他一下的叶瑾比个中指。其实不消祁昭点头，他心里清楚不能错过叶瑾演唱会嘉宾机会，不习惯的只是这个决定一下，更严苛的身体管理要求随之而来。他在街上站了一刻钟，等Nora来接他。这个季节天气阳光一亮，让昨夜方檀驱车驶过的无数昏暗轮廓都无处遁形，韩复因此心情复杂，莫名其妙地想，这简直像长久被自己凝望的事物突然投以回望——又想不起来这念头到底出自哪里。
然后他想起今天的日期。
祁昭要求他至少在叶瑾演唱会前不碰烟酒，但韩复在街角踌躇片刻，仍觉得今日不得不破一回戒。大白天看不见烟雾升起，甚至连顶端的火星都看不真切，便连他期待已久的下坠与眩晕感都变得轻微，唯有尼古丁击喉的生涩强烈。韩复靠在不亮的路灯上，暗暗而又突如其来地想：当年今日祝启蓝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居然同意教他抽烟？
至于韩复本人，他是绝不可能扪心自问何以对这个日期念念不忘的。
当时他们也正在筹备第一张专辑，商定次日去城郊某个废弃码头取景，祝启蓝却一上午都未出现。日出不容错过，他和李苡尴尴尬尬捱过清晨，背对背在阴凉处等到祝启蓝来，又揣着手等他日暮里补完几个镜头，不约而同转头彼此对望一眼，居然也因此渐渐培养起默契。谁也未想到，那几个短暂的落日下祝启蓝脸贴岩礁的画面，也成为日后粉丝心头一颗滚烫朱砂，同人MV里固定的惊鸿一面，“无可比拟的脆弱的美”。可惜祝启蓝还有一面点烟动作，后期剪辑里以影响不好为由清脆删去。现在大概只有韩复和李苡还记得，他缓缓抬头扬下颌，悠悠然吐一口白茫茫烟气的样子。
那时两人关系已经不错，祝启蓝为表歉意，下意识递烟给韩复附送点烟服务，韩复下意识接过，吸一口便差点咳出眼泪。李苡看不下去，咳了几声。韩复索性破罐子破摔，把烟摘下来。
“不会抽！”
他看见祝启蓝愣了一下，心道如果祝启蓝因此……他还没想好后面内容，祝启蓝先笑了起来——蓬勃而舒朗的一个笑，让韩复差点被脚边石子绊了一下。祝启蓝扶住韩复肩膀，李苡又在旁边莫名其妙地清了清嗓子。韩复懒得管她，只听见祝启蓝问他：“要不要教你？”
他没好气地说：“会被姓何的骂死吧。”
李苡趁机补上一句：“阿韩就算了，你自己不要嗓子了？”
韩复咬牙切齿：“什么叫阿韩就算——”
他一句没说完，祝启蓝先伸手把烟接过，手臂若有似无在他肘上擦过，逼得韩复登时汗毛倒竖，“了”字堪堪咽回喉咙里。祝启蓝温声道：“也对，又不是什么好习惯。”这下反而激起韩复不满，下意识去抢，一把抓住祝启蓝手腕——烟早被甩下。李苡“啧”了一声，自觉走开一点。身边少了个人，韩复才慢慢觉出一点尴尬。然而为时已晚，他尽量自然地放开祝启蓝手腕，手指还在半空动了两下，才低声道：“那你教啊？……我还不信我学不会。”
李苡远远道：“你们再走远一点，以后别在我在的时候来那个。”祝启蓝挥了挥手示意他心领神会，对韩复说：“那你不要后悔？”
“有那么严重吗？”韩复反问。他察觉祝启蓝刚才一瞬语气有些肃然，却又捉摸不定。一路前行，晚风刮在脸上，他虽不至于被吹得心神骀荡，也自觉前路轻松坦荡光明，说话也足具底气，“就试一试，不行再戒。”
祝启蓝又笑了笑，先教他点烟。韩复抬眼便看见他发亮轮廓，刚上过妆的嘴唇被火苗照得有点潋滟，微微一勾，便让他生出莫可名状的心惊。然而又是一个为时已晚，他现在学会了点烟，接着吸下去，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韩复不想在这人面前露怯，按着祝启蓝低低说的窍门吸了一口，先前的不适感小了很多，他得意地笑笑。
“今天是几号啊？”他明知故问，“我记下来，以后有个履历，我就写——著名歌手韩复，烟龄多少多少年，依然唱功了得……”
祝启蓝摇了摇头。
“怎么了？是什么大日子吗？”他说，“不过你想记就记吧，我没意见。”
韩复确实听话，才断了不到二十天的炊，抽了一根半，已经不太适应嘴里泛起的味道。他扔掉半根烟头，摇摇晃晃上车，心里挂住周刊的约访，断再翻不起半点杂念。
本来就是配合新专辑的宣传，整个下午记者善意地没拿任何尖锐的问题盘问他，甚至没有一个问题同TSF有关。这甚至让他有些失望。记者看不出他失望（或仅是客气地不去拆穿），Nora却不客气，直接问：“你不会还想谈那首歌吧？”
韩复揉揉鼻子：“有什么可谈的？我看你事儿比记者还多。”
摄影师不知怎么跟团队沟通的，执意让他抱着一大束香水百合拍照，他算不上花粉过敏，然而天生不喜欢太香的味道，心情正烦躁着。Nora懒得驳嘴，只像是按捺不住好奇：“那怎么像欲言又止的？”
“没机会谈音乐风格转变了啊，”韩复还是没忍住，车内冷气一大，他就打出个喷嚏，“其实是很有想法的一张专辑，就是不知道他们能明白多少……”\t
Nora说：“那要不这样，你开个全民竞猜活动，一发片就鼓动他们猜梗，命中率最高的附送香吻……”
“方先生愿意吗？”韩复挑起眉问。
“……过的签名照一张。”
韩复心里翻了个白眼。探头看着路边渐次亮起的灯火。下个路口刚一转，他忽然对Nora说：“停车，我要吃夜宵。”
Nora靠边停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街角藏了家海鲜砂锅粥。店面不大，难得的手写招牌，铁线银钩“丸记粥馆”四个大字，周围被烟熏得发黑。她望着门口两个蓝色煤气罐，皱皱眉：“你别吃坏肚子。”
“你不用陪我，”韩复已经解了安全带，去拉把手，“我晚上自己回去。”
方檀很久没要他上门，他难得有个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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