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时日极快(1/1)
祝启蓝最后一次在舞台上唱《反骨》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那是最后一次。TSF成军三周年的巡演,整个场馆都是深红灯海,漫天摇曳间艳过他披挂的火红外衣。最高潮的五个字,满场粉丝配合他们三个一起汹涌。
“我——比——你——会——笑——”
起初没人想到这首歌会红。韩复初试啼声的作品,太锋利的表达同时意味着失于直白。然而谁都无法否认,现场气氛总是被这首歌推向高峰。祝启蓝的嘶吼混在粉丝齐声高歌里,接下来一整段电吉他solo,彻底让他陷入一种心神骀荡的失语中。
李苡去换服装了,所以这是他和韩复两个人的歌;他扭头,韩复就在他视线里飞速扫弦。其实灯光那样炫目,他根本看不清他手上动作,唯有听清音符如冰凌,一簇簇自天崩地裂中支起。他不自觉地凑近一点,于是现在干冰烟雾也无法奈他何,韩复闭着眼,眼皮上有汗,所以连猩红的眼妆都闪烁且颤抖,像一出俗套的喜极而泣;而后换了站位,和韩复擦肩而过时,他也能看见韩复手上青筋鼓起。
像被这种动作感召,祝启蓝同时攥紧麦克风,握在手心的部分还未发烫,黑得像半截蓄势待发的枪膛。唱出下一句歌词前,他想起摆在场地过道里的那些花篮,其中一个,毛笔字写“前程似锦”,太老派了,导致他根本不想多看落款姓名。那名字对他来说有意义,已经是一年前的事。
韩复正冲着他笑,不自然的,但惹眼如一匹缀满亮片的布料,将他扯回舞台上的当下。接下来是Rap,韩复给他唱和声,乐评人明白这么说会引起粉丝格外的激动,还非要说:他们是非常默契的一对。
那是他们最红的时候。
韩复将头从方檀腿上抬起。他腿上发麻,起身时险些站不稳,踉跄几下。方檀当然没有扶他。他在灯下后退,退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犹豫着要不要坐上去——那上面很可能留着别的什么人的体温,产生这种想法比想象内容本身更肉麻。姚葭当然已经离开,只有银色山泉还在这里低回绕梁。
他还是坐上椅子,与方檀的视线平行,所以看见对方略带吃惊的神色。
韩复想:这有什么可惊讶的?他跟他难道只能在床上见面?尽管这样想,他还是故作轻松地接受了今晚去方檀床上的要求。
点头的一瞬,他有些恍惚:他很久、很久没开口向方檀要过什么,本来应当作为交易的关系变成某种莫名其妙的名义,让他能片刻地坐在方檀面前而什么都不说。手边是方檀的饮水杯,阳光折进空空杯底。这段沉默里最让他难堪的,是他明明觉得自己应该还有所求,却想不起应该要求些什么。
方檀垂眼磕掉烟灰。韩复退了出去。
《赴》如期发行,如期得有些乏味。发布会上韩复唱了两首歌,一是先前就派过台的《吻就吻》,最后刻意飚了个高音——其实现在这种炫技已经不太流行;然后是《线香》。记者会上有人问:“您是觉得国风会变成以后的流行趋势吗?”
韩复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其实这是我两年前写的。要说编曲,其实是方檀先生,他很厉害。”
他当然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问。祝启蓝那档节目口碑不错,连官媒副刊都发文,称赞它“有担当有传承”,咖啡台总算赚回一点收视率。尽管团队事先打点了记者别问前队友,总防不住一两句旁敲侧击。韩复握着话筒,从提问那人面上别开眼,主持人以为他尴尬,赶紧进入下一个环节。
结束后的酒会,他没见到方檀。韩复端着酒杯上了小别墅顶楼,风不算小,一下将他外套吹跑。他懒得去捡,然而视野不算好,即使晚间秋风吹散雾锁,也并不能让他轻易摆出凭栏远眺万家灯火的姿态。他听到有人笑,手从后面搭在他肩上,知道是叶瑾。这些天叶瑾约他去酒吧,他从一开始干脆不回转为客气托辞回绝,心想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不是都不需要排练的?”先前没在发布会上见到他,现在叶瑾突然出现,韩复也不奇怪。叶瑾一手拿着他的大衣,另一手抓着半个塔克,嘴里的一半咽完了才说:“还好吧,今天跟乐队磨合了一下,还不错。”
韩复接过大衣,说了声谢谢。叶瑾显然不是为了替他捡衣服而来,扭头看了看四下,低声道:
“方檀不在?”
“发布会后就走了。”
“不是吧,”叶瑾有点惊讶,“我听说姚葭找好下家了,林秋弦弟弟,自己开了家工作室。我都把之前的事当成虚惊一场了,不过你这么说……”
“别想那么多,本来就可能跟姚葭没关系,”韩复说,“方檀自己有计划,别一天到晚给我树假想敌,排你的练去。”
“心大。”叶瑾评价他。
韩复眯了眯眼:“不会固宠,没办法。”
他心道自己作为主角总不能缺席,把叶瑾撂在楼顶吹风。奇怪的是即使置身酒会人群中,触目所及是衣香鬓影没错,可依然没一个冲着他来。《赴》的宣传展板放在一边,上面的韩复仍然顶着跟原来一样的发型,发胶固定好了那些被粉丝誉为“野蛮生长”的部分,那些似乎在偶然间飘起的乱发。
场内灯光太暗,定妆照上那张脸看不清,韩复收回视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当然会是一张还不差的脸,可是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也要考虑起卡粉和泛油这类问题。
他放下手,指肚来回一捻,大约因为酒力上来,指端的感觉开始变得奇异:滑、但是能辨认出颗粒感。这时有人来找他要签名了,是工作人员,也许违背了他们的规章制度——韩复不太清楚,也懒得去想,抬手唰唰地写下。韩复之前已经签了两百张专辑,没有要求Nora代签,是因为即使以手腕酸痛为代价,他也渴望获得难得的流畅和快意。
可当韩复同样站在在昏暗处,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豁然开朗:难道这一年他过得还不算流畅吗?
他抬起手,隔着香槟杯看人群,有些扭曲的影像。他依然不太习惯,否则不可能站得离他们那么远;但仍然在那时隐约地想:还会有人来吗?来热络地与他搭话,讨要签名,问问他还有什么想法。不会有太妙的答案,韩复希望他们不要抱太高期望,但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们愿意来。
接下来是全国各地一系列的宣传。走穴这个词不太常用,但到后来,他开始急不可耐地拉下遮光板,心里依然难免浮现这个词。他对面是Nora,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专辑销量不算太差。韩复戴着眼罩,又想起有段时间遍街都是《飞不起来》或后来的《要有光》的时刻——现在倒不一样,不是随时都能在街上听到他自己的歌。
他跟Nora说了这件事。Nora叹了口气说,但你还是很红,只是那些喜欢外放音乐的小店全部被清走了。韩复听了这话,难免有些怅然。下次他唱《吻就吻》的时候,就格外用力,近乎悲情,于是头条里又多出几条夸他唱歌感情充沛扣人心弦的通稿。
“他们不会烦吗?”韩复放下手机问。
“不知道,其实我从来不看头条通稿。”Nora实话实说。
他们穿过来接机的粉丝群。韩复觉得这幕眼熟,于是抬头看看四下,自然一无所获。尽管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种神情还是被粉丝敏锐地拍下来,“哥哥的眼睛像鹿”,作为追星女孩发言来说大概是陈词滥调,可的确此前没人这么形容过韩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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