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爱的充分必要条件(1/2)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头脑还很不清醒,梦中的情景还灰蒙蒙地挂在我的眼前。像一场雨,一部默片时代的电影。

    我试图晃一晃脑袋,但是扯动脖子上的电缆时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一个机器人。我有些挫败,拖动笨重的躯体,爬到床上安静地躺下来。

    我暂时不想去思考,因为我的头脑现在十分沉重,塞满了数据而无法消化。恍惚间,我似乎又见到梦中那个奇怪的女人。我知道她是谁。她是Penguin集团的信息工程师,九龙寨陆夫人的地下情人,全息系统的创造者,她是山下紫。可是为什么我会梦见她,为什么我好像很了解她,为什么这个梦真实得可怕,我却像个旁观者,无法得到任何体验的实感……反正这些事情我不可能想得明白,继续纠结下去也没意思。

    为了给大脑腾挪出内存,我开始解析父亲的基因数据。这时候,我收到了秀村发来的简讯。我刚才处于休眠状态,他和阿廖沙都被我踢下线了。我接通了他的通讯,他的声音从远方断断续续地传来。可能信号不太好吧,我想。

    “我很担心……心……你,J……une。”秀村道。

    他说我刚才又断开了连接,再度进入疑似脑死亡的状态。他认为肯定有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打算再为我检测一次。听起来好像很严重,但是现在父亲还没有回来,我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由于信号不好,我只好用邮件回复他: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你刚才已经帮我检查过了,一切都很正常,先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吧,到时候我会再联系你们的。

    我将邮件发送出去,光标在网络窗口里闪闪烁烁,像一颗遥远的星星,它死亡了,最后只剩下数据像沙子穿透我的脑叶。我继续我的工作。

    父亲一直忙碌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比往常晚了不少时间。我担心他今天晚上加班是因为动物园的实验田出了紧急状态,毕竟那里和阿喀琉斯计划有不少合作项目,Viva的异常肯定会导致一连串问题。

    他惯例来到我的房间里,帮我检修机械体。我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却站着看着我,沉默了好一会,目光有点奇妙,也不回答,反倒问我:“白白,你在做什么?”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躺在床上的,但是因为躺着会压到身后的电子管和电缆,这样太不舒服了(我竟然开始在意机械体的舒适度了),我便翻了身子,换成趴着的姿势,并在身下垫上软乎乎的被子。由于面部朝下,视野变得黑糊糊的。我又稍稍侧了侧自己的脑袋——这个动作对于现在不灵活的我来说有点困难。

    这个姿势大概滑稽又诡异,我有些赧然道:“我本来是想睡觉,但是一直睡不着,躺着又觉得难受,便弄成这样子了。”

    他走过来,双手穿过我的腋下,将我从床上抱起来,然后拿一个枕头垫在我的身后,让我靠着,我顿时轻松了不少。我嘀咕道:“可能是因为你给我弄的配置是demo版,功能太过低级,我的大脑便稍稍转不过弯来了。”父亲笑了,拍拍我的脑袋,说:“也不是所有问题都是配置的错。”我只好乖乖闭嘴。

    他在我的床边坐下来,我张开机械臂搂住他。他好笑问道:“今天怎么变得黏人了?”

    我抚摸他身上的骨肉,心想该怎么利用他的基因数据制造出一具合格生物体。我现在只剩下一个脑子,目前只知道它与我以前的生物体相匹配,万一我弄出一个失败的玩意出来,我会因为排斥反应致死。

    我不由想到我以前在实验室里研发的生物脑。我们实验室绘制出基因图纸,交由采购的集团批发生产出同一型号的量产货,然后他们会根据匹配信息制造出相应的生物体。这才是仿生人的正常生产流程。

    可是我的大脑在阿喀琉斯计划里没有研发记录,就算有,以我的权限也调用不出来。我和那两个笨蛋黑客也不敢和Viva计算机硬碰硬。最后竟然要靠我父亲的基因数据推导出我的基因工程式,制造出我原来的生物体,借此容纳我现在这个被装在机械体里的生物脑。真是乱七八糟。何况,今年已经是我生物脑最长二十年寿命的最后期限了。如果我找不出我生物脑的图纸,生产出我的替换大脑,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是白搭。因为BABARA集团肯定不会把我的数据上传到“云图”——那可是APPLE集团旗下的产品,我的人生没有备份,一旦我现在的生物脑步入阿茨海默症候群的困境,“我”就会死亡。至于他们用来取代我的下一个生物脑,不过又是一个新的试验品罢了。

    我抱着父亲,脑袋枕着他的胸口,心想我的父亲现在在思考什么呢?从他的视角看待我,我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是不是太累了?”父亲温柔地问我。

    “……不是。”我费力地抬起头,看着他道,“只是今天的时间过得太快了,让我觉得很不安。”

    父亲道:“那我今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我没有接话。他搂着我在我的床上和我一同躺下来。我睡在他的怀里,他亲了亲我的额头。过了一会,他又蜻蜓点水吻了吻我的唇。我上两周才在网络里和秀村泽明乱来。父亲这些举动真是让我火大,无法不让我想起很久以前那次一夜情,那迷乱的暧昧,矜持的互动和无法贴近的距离。我忍不住道:“父亲,原来你是机性恋吗?我以前还算是个人的时候,你根本不会这样吻我。”

    他一瞬间好似被我的话语噎住了,有点不知道怎么对待我。我翻身粗重地压着他,撬开他的唇,然后将我的舌头伸进去——一枚金属拨片,真是精巧,如果我的动作可以更灵活一点就好了。我在湿漉漉的口腔里搅动了几下——我当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父亲在我身下喘出几声压抑黏腻的呼吸。我顿了一下,与他微微分开,问道:“这样你也会有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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