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峄阳孤桐（上）(2/2)

    男人伸出手，孟峄下意识握住，他的掌心很温暖。

    孟峄打了个哆嗦。

    小哥哥，你家住在哪儿？

    屋外没有下雨，蝉声聒噪，时不时有鸟儿清脆地叫两声。

    讲话漏风，右边的虎牙缺了一颗。

    白色的印花窗帘挡住了炽烈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西瓜的味道。席桐抱着半个西瓜，拿小勺子挖着吃，右手在纸上写写涂涂，翻页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分外清晰。

    小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再喝一口。

    他回头，殺手不见了。

    孟峄摇头不语，他是不会帮她写作业的，可是他的嘴已经张开了，把西瓜咽下去。

    叶碧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还是不说，席桐向她妈解释他不会中文，是外国来的。叶碧很诧异，这座县城里很少有外国人，这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奶奶看他好像听得懂中文，慈祥地说：莫怕，很快就能找到你爸妈了。

    过了一会儿，孟峄听见她在念念有词地读英文，apple，banana，orange之类的初级词汇，下意识开口纠正了她的发音。

    孟峄的手不听使唤了，他拿过作业，一边吃她喂的西瓜，一边写得飞快，连抄单词都帮她抄了。

    孟鼎请过很多老师来家里给他上课，他学过艺术鉴赏，立即想出了一副比较符合的印象派油画，模特也是八岁。

    平房里有三个房间，一间给奶奶，一间给席桐爸妈，孟峄占了她的。他烧还没退下去，席桐又喂他吃消炎药。吃完了，她就自觉地坐在小桌子边，写暑假作业。

    小哥哥，你上几年级了？席桐眼睛放光，把西瓜也抱过来，挖了一勺，放在他鼻子前。

    孟峄被她哄得一碗绿豆汤全灌下了肚子。他很讨厌别人夸他漂亮，他们的眼神像蛇一样，但这个词被嫩生生的嗓音说出来，就让他很舒坦。他还喜欢听她叫他小哥哥，这让他想起自己三个弟弟，最小的那个会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哥。

    孟峄反应很快，他知道他找的这个男人可能是个警察，他穿着制服，是殺手害怕的角色。

    孟峄猜是她家人怕吓到她，没跟她说他身上有伤。

    席桐惊讶地回过头，蹬蹬蹬跑过来，指着课本：你会英语啊？

    孟峄趴在床上，也看着她。

    她看他喝了，就很有满足感，学着她妈喂药的样子哄他：小哥哥，你长得真漂亮，再喝一口嘛。

    孩子，你遇上抢劫了吗？不用怕，叔叔带你去警察局。

    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坏，会贿赂陌生人帮她干活。但她笑得那么甜，白里透红的皮肤，大大的酒窝，穿着蓝色的小裙子，戴着蓝色的蝴蝶结发箍，就像个活的瓷娃娃，像像画出来的一样，可爱极了。

    她搬来一把小板凳，拿了个漏斗过来，一脚踩在凳子上，孟峄看到这么点儿大的小姑娘要给他把汤灌下去，挺没面子的，拿过来自己喝。

    孟峄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雨，他在雨中躲刀，躲枪，殺手如同一条恶犬紧咬着他不放。他撕开厚重的雨幕，看到了两个人，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孟峄吃了黄连素才有所好转，晚饭时也无精打采。席桐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把鸡腿夹到他碗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吃下去。孟峄很久没有享用过这么正常的食物，狼吞虎咽，但他克制住了，没把鸡都吃完，留了一只鸡腿给她。

    一边戳他的脸，一边好奇地说：小哥哥。

    孟峄是被人戳醒的。

    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再喝一口。

    警察。他往后退了一步。

    小王子是该有一朵玫瑰花的。

    他们刚刚瞥见了逃走的殺手，皱起眉。这孩子生得漂亮，形容狼狈，不像是没家的孩子。

    妻子开着小摩托，一路上和他说话，介绍自己和丈夫，还有他们的小女儿，又逗他开口，然后发现他脸色越来越白，停车掀开衣服一看，眉头皱成川字他背上有许多又长又深的伤口，触目惊心，像是鞭子打的，血已经干了，这孩子竟能忍住一声不吭。

    席桐把半个西瓜都给他了，之后傻了眼。他写得也太快了，一眨眼的功夫，把半本作业都给做了。他不用思考的吗？

    他把孟峄交给妻子，折回去报案，打算看看这一带谁家丢了孩子，叫他跟妻子回家。

    孟峄看着暗绿色的奇怪的汤，想起曾经吃过的东西，推开她，趴在床头掏心掏肺地吐，只吐出酸水。

    她还在戳。

    他虽然很舒服，却依旧谨慎，没有告诉她他家住在哪。

    席桐又有意见了：不行，奶奶让我照顾你，我要喂你，你不能动。

    席桐舀了一勺绿豆汤，送到他嘴边：奶奶让我照顾你，她说你走丢了，我爸爸帮你报警去了。你不要怕，我爸是警察，他很厉害的。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下车时孟峄已经昏过去了，叶碧和奶奶把他搬进屋，清理伤口，擦洗身子，他发了高烧，他们要带他去医院，他在半梦半醒间死死抓着床单，不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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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这是那对夫妻的女儿，八岁了，在县里上小学二年级，名字叫席桐。

    叶碧和奶奶买完菜回来，席桐哭丧着脸负荆请罪，说她没照顾好小哥哥，小哥哥在厕所蹲了两个半小时了。叶碧一问，才知道她给那孩子吃了太多西瓜，烧是退了，肠胃却受不了，上吐下泻。

    你是外国人吗？她得出结论。

    孟峄吃了东西，恢复了一点力气，悄悄打量她。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大眼睛，黑葡萄似的，亮晶晶地盯着他。

    绿色的汤递到嘴边，孟峄做了一番心理斗争，终于尝了一口，甜甜的，但他还是不太能接受。

    男人三十多岁，面容刚正温和，身材十分高大，脸上挂着明朗亲切的微笑，他身旁的女人神态温柔，穿着红裙子，在雨里就像一朵美丽的芍药花。

    孟峄又点点头，专心致志地帮她写。

    她给他一支笔，把作业塞给他。

    孟峄大致听得懂他说话，但他会讲的中文和男人的口音差别很大，所以闭上嘴，一个劲地摇头，怎么都不肯去警局。

    孟峄点头。

    席桐吓到了，不明白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可是奶奶让我一定要给你吃东西啊，她和妈妈买菜去了不行，你一定得吃，这里面有很多维生素的，你喝了就不会中暑。你看你都中暑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