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上)(1/1)
001
一场酣战结束。岑复又累又饿。刚还哭着喊着勾着人让人射进来,这会儿又嫌脏嫌不舒服叫男人帮他清理干净。男人不肯,偏叫他含着把饭吃了。
季深压着人吃饭,尽管菜色不如平时由专人料理得丰富,但岑复饿坏了,身旁又有男人的灼灼目光,还是狼吞虎咽的解决了大半并在最后给男人献上了油乎乎的一吻。
两人黏黏腻腻的抱在一起,一个撒娇一个受着,正想收拾收拾去再洗个澡,季深的手机就响了。
两人同时扫了眼手机屏幕,是季老太太。季深手一滑,就听见他妈中气十足的声音,“打小复电话怎么他没接?是不是又你拦着了?!”
岑复眨巴眨巴眼和季深对视。老太太常在周末和岑复联系,但两人腻歪的时候总有股天地间只此一人的恶寒劲儿,寻不着人时老太太便要把锅全砸在自家儿子身上。
“大好的假期,您老也行行好给您儿子儿媳一点二人空间成不?”
“我呸!你少来这套!什么儿媳!你今晚让我乖孙回来吃饭!”
岑复怕两人又要顶上,季深和老头老太太的关系近几年才缓和下来的,他忙要去抢手机,却被季深扣着双手压制。季深刻意响亮地嘬了他一口,岑复哎呀一声,恼怒的把人挣开,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人迅速的应下来便把电话挂了,也不管老太太在那边气得跳脚。
季深一直不怎么喜欢回他父母那里,从前回去也是因为公司的事,后来他在季家彻底揽了权,便没怎么回去过了。自从和岑复定了下来,他肯陪着人月月回去探望,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
002
岑复十岁的时候被接回季家。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名叫季霖的父亲,标准的富好几代,他在过去十年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母亲口里的死人,知道自己滥交成性的长子有个遗落在外的血脉后他被季家人强势的接了回去。
小小的岑复想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何如此的淡然,毫无反抗的就把抚养权交了出去,母亲这样讨厌自己吗,反而是他的外公外婆呜咽着把人送走。
岑复不知道的是,少女热烈燃烧的爱情与初心、纯真与坚持早在爱人的背叛、周围人的调笑、父母愤怒又无言的牺牲、儿子畸形身体的打击、无穷尽的账单中熄灭了。季家足够有钱,足够买下岑复的一生。
岑复知道的是,他有病。他的身体是畸形的,母亲为他花了许多钱,外公外婆耗时耗力的替他调养生来就比他人羸弱的身子。
小小的岑复不知道季家人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回去,他甚至不能算是正常的男孩,但他知道大人喜欢听话懂事的小孩。他必须收起胆怯、收起眼泪,外婆告诉他要少说话,少哭,千万不要闹脾气,要多笑,多观察,多学习,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会独立,长大就好了,季家总不会少他一口饭吃。季家与岑家一北一南相隔千里,再见也不知会是何时。
岑复在北上的飞机上时常做噩梦,梦到季家坐落在黑暗森林之中,天是阴沉的,雨是冰凉的,乌鸦振翅而飞。季家人用不屑又满是恶意的眼神盯着他,他所谓的爷爷奶奶冷冰冰的坐在高台,皮肤老皱皲裂,嘴唇黑紫,像要吃人。他所谓的叔叔踢他打他,骂他是畸形的怪物。他无数次的惊醒,在被窝里沉默着流泪。
见到两位季家夫妇时岑复才知道爷爷奶奶不是冰冷的,他们的怀抱是温暖的,眼泪是灼人的,他们将对两个儿子的无处安放的亲情都给了岑复。长子因为脏病去世让两位老人家又怒又悲,他们常年的重于事业,疏于对两个儿子的管教,致使一个风流滥情不学无术,另一个更是在六年前便和他们闹翻远在异国。长子的死让他们伤透了心,已有退位的念头了。
十岁的岑复在季霖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季深。那时他被季太太揽在怀里,低着头,和季老先生一起站在最前面。他看到墓碑上自己父亲的照片,是年轻的时候吧,笑得灿烂又无畏,俊得勾人。他跪下给他磕头尽管内心厌恶又冷漠,转过身时看到季深讥讽的眼神,后来通过季太太的介绍他才知道那是自己父亲的弟弟,这次回来是要接管季家了。年轻的季深戾气很重,不屑于很多事。想必这些事里是包括岑复的。
第一印象总是根深蒂固,对季深的小心、警惕与畏惧岑复花了很长时间才改掉,最后都变成了喜欢、依赖和无畏。
岑复花了好几年才把季家当成他的家。他正常又小心翼翼的生活着,偶尔要去医院接受检查。季家夫妇安慰他说他们并不在意他的畸形,只要他健康就好。他被送到市内最好的学校上课,他努力的学习,渴望有一天真正获得独立。有时候他会梦到在南方的日子,怀念起外公外婆的唠叨,怀念起母亲的身影,怀念起那个对他很好的医生。他总梦到母亲在自己走后默默哭泣,到底有没有呢?他想告诉他们,季家人对他很好,他学习也很认真,他在学校交到朋友了,他长高了,不会被人欺负了。
唯一有点不好的是,他父亲的那位弟弟好像不怎么喜欢他。他总是梦到季深对他恶言恶语,但事实上季深懒得同他多说一个字。
岑复十五岁之前,他俩交集很少。季深刚刚接手季家时,忙得要死,很多事情做得不顺手又不喜欢找父母帮忙,季家夫妇强势的要求了他才去找两人商量些事。岑复怕他,躲他躲得远远的,两人也见不上几次面。见上面时两人也只是一个规规矩矩地喊叔叔,一个冷漠点头。后来季深慢慢揽了大权,两人见面机会就更少了。
003
说起来,季太太有一件后悔终身的事。岑复十五岁时考上了市内的重点高中,季家夫妇开心得不行,就是离家远了点。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租个房子让人照顾便是。但季太太让岑复住到了季深那儿。季深住得离那学校近是其一,季太太想着岑复将来是要进自家企业的,季深现在握着实权,得让两人熟悉起来才是真,再有,她也想借此和儿子缓和关系。她尝试着去问了,本只抱了三分期望,却没成想季深只沉默了会儿便同意了。
岑复不敢反对,本想着他那位叔叔该是不会答应的,但现实是季深应下了。他不是不喜欢自己吗,为什么会答应和自己住在一起?他不会觉得小孩子烦吗,不会觉得私人空间被打扰吗?比起这些,岑复更害怕自己畸形的身体被发现。
岑复畏惧又仰望着季深。季深18岁离家,考到国外名校后没再花过家里一分钱,24岁中断学习回家掌权,短短几年内将庞大的季氏掌握在自己手中,岑复不止一次听到季家夫妇对他的赞赏以及私下里对他童年的愧疚,季先生和季太太常因为他而争吵。岑复本能的欣赏与羡慕强者,又对强者的伤痛有道不明的怜惜。他不愿在这样一个强者面前展露自己的缺陷。
岑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第一天住进他家时还只淡漠的对他点头的人,会在接下来把他视作猎物,躲在草丛里仔细观察,寻准时机就要把他吞吃入腹。
004
季深最近很忙。前段时间他的兄长去世了,他的父母强制要他回家一趟。季霖比他大上十岁,两人关系不甚亲厚,更何况是那样一个臭名在外的人,季深从来只当没这个哥哥。
“这次回来就别回去了,小打小闹的不是长久之计,是时候帮帮家里了。”他的父亲这样说道。仿佛六年前的争吵不曾存在。
季深冷笑出声。两人照旧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季太太在一旁边劝边哭。
凭什么就因为父母这一身份他们就能不顾他的意愿替他安排一切,六年前阻止他赛车是这样,六年后还是这样。从前对他不管不顾,从未尽到父母之责,某一天又要突然跳出来让他做这个不做这个,凭什么?
24岁的季深还是太弱,敌不过家里的强硬手腕,他在国外和朋友经营的赛车俱乐部被迫停止,他本人也出不了境,只能先答应接下家里的企业。
他总会变强的。
005
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孩是在季霖的葬礼上。白,瘦,全身都是骨头,招人可怜得紧。靠在自己母亲怀里,和自己所谓的哥哥一样没用。
他的母亲把人养得很好,好像每次见到那个小孩他都在乖乖的吃东西,长高了,肉多了,也变漂亮了,和他那个废物大哥越来越像。他不屑,好看有什么用?
岑复怕他,见到他了就乖乖站起来喊他叔叔,大多数时候见他来了就要躲回房间去,像只受了惊吓的猫。
季先生多次明示暗示过让他多照顾着点岑复,果然在他们眼中季氏才是最重要的,岑复么,不过是他们不成器的长子的替代品。即使他不常回那个所谓的家,两位老人对岑复的用心教导也还是传到了他这里。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为他培养一个好帮手呢。
十五岁该是什么样的?
他是不是太久没见到那个小孩了,眨眼间那个在葬礼上的瘦弱小人就成了母亲花园里白净亮眼、笑得明媚的少年。他身上浅蓝色的校服在和另一个男孩的玩闹间湿了大半,黏在皮肉上透出肉色来,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原本将少年的长腿遮得严严实实的校服裤也被卷起到膝盖,两人躲着、笑着、闹着,季太太见了担心人生病忙把人叫回去换衣服,少年乖乖应了,和朋友并肩进屋。空气里只还余着潮湿的水汽。
果然到了晚上,季深就听下人说小少爷又生病了。
该。
吃饭的时候少年好像还是晕晕乎乎,呼吸很重,两颊和双唇红红,双眼却又异常湿润,想来是因为嘴唇干燥,少年不停的喝水、舔唇,红艳艳的舌头就在季深眼前晃来晃去。少年耷拉着脑袋,乖乖的打好招呼就上楼了。
再见到人的时候,是在自己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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