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1)

    这俩孩子就像是突然开窍似的,宋兰生拉着光涵今天说出去骑马,后天出去打猎,时不时出去吃几顿,看到什么新奇的玩儿的用的,都惦记着。

    宋夫人听青竹回禀,笑的见眉不见眼,她就知道这俩准能成。明个儿就让老爷给竺兄弟写信,说说亲事。

    竺光涵手拿着不值钱的木雕小手串,脸上只写了一个表情:你在干嘛?

    手串干干巴巴,大小都不均匀,就是乡下人进城卖货赚些闲钱,买回去哄孩子的。宋兰生还一脸没见过似的,花一枚铜板买给她,又要亲手戴手腕上。

    “咱们今天直接去徐姑娘那里吧,不用装了,身后也没跟着谁。”光涵抽开手。两个人今天说出来逛街,宋夫人让丫鬟婆子跟着,兰生出来没一会儿就三言两语的给全打发走了。这正好合了光涵的意思,两个人各自玩儿各自的,等晚上一块回来。

    宋兰生演戏上瘾似的,握住她的手,问:“你不喜欢这个吗?”好像被拒绝受了多大的委屈。

    “别装了,我还有事。”光涵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说。她上次去乡下,发现乡下媳妇会染一种花布,花纹非常独特漂亮,据说是这里独有的。她动了心思,想要买一些送回老家卖着试试看。

    宋兰生还拉着她的手说:“哼,我看你就是想甩开我,之前还说什么爱我。”

    竺光涵听了,浑身一哆嗦,无情的甩开手说:“对,我就是想甩开你,爱个鬼,要不是我爹来信,谁要和你勾勾搭搭的。”

    “无情!”宋兰生委屈的说。

    天,虽然很轻,阳光也充足,但是光涵就是觉得脊背冰凉。

    “你是不是憋坏了?我听人家说男人几个月没有和女的睡觉,这人就容易憋坏,憋傻了。没事,等会过去我和徐姑娘说,多花两倍的银子,给你泄泄火。忍一忍,马上就到了。”光涵态度忽然温和亲切起来,拉着宋兰生的手就往榴花楼走。谁能和一个憋坏的傻子一般见识呢。

    到了榴花楼,徐姑娘出门接客了,楼里只有媚儿并花信在一起坐着绣花。

    “好了,人我送到了。她憋坏了,脑子都有点傻。花信姑娘,你看过你们姑娘对她吧?麻烦借身子给她泄泄火。不然就像是我家看门狗似的,一路说些疯言疯语。”光涵把人往座位上一按,松了口气,捞起花信的手往兰生手里一送,快言快语交代好,留下一锭银子就准备出门。

    宋兰生噗嗤笑了出来说:“喂,我又不是得了天花,也不是吃剩的骨头,你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

    竺光涵发现自己被戏弄了,也来不及生气,只留下空气中隐约的一声恼怒哼声,人已经飘出榴花楼。

    “你瞧她,多无趣的一个,就开个玩笑还当真。”宋兰生笑着对花信说。这两个人确定在一起后,她就偶尔想趁机戏弄一番,若是能戏弄到甜头,岂不是更好?光涵总是有自己的事情忙,只要身后没有丫鬟婆子跟着,就立马甩开她,也不知道去哪儿。

    花信微笑道:“无功不受禄,这是竺小姐的银子,还请小姐收好。”

    “无功不受禄,有功不就可以了吗?”宋兰生捏了一把花信的手。看对方脸色一沉,便不继续嬉皮笑脸下去,喝了一杯茶,说了几句话,也匆匆走了。

    媚儿放下针说:“这两位小姐可真奇怪。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在一起了。”在她眼里,这两个人全然是无关的,答应在一起,就好像是小说里似的,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

    花信发出轻笑道:“你这个小丫头。他们不仅在一起,更出格的还在后头呢。”花信从来不是一个会议论客人的丫头,她从不点评,也不批评。才子,武将,名士,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样。唯有这对佳人,她偶尔会讲一些自己的看法,不多,只是捎带着说上一句。

    媚儿歪着头,她想不明白,想不透。

    妈妈恰好裁完衣服出来了,看两个人坐着聊天,就问怎么了。媚儿一口气把自己想的都说了,花信只是说竺小姐和宋小姐来了又走了。妈妈摇摇头,像是无奈似的。

    “妈妈,花信姐姐说他们更出格的还在后头呢,为什么呀?”媚儿问。妈妈听了说她还小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刚给各处换好鲜花,摆好陈设的扫桃听了,捂着嘴笑了一会儿说:“天下装夫妻的,不都是装着装着,就在一块一辈子了。”

    媚儿想自己看过的话本,似乎也是呢,装着夫妻,装着装着就你情我愿,装聋作哑,从假夫妻成真夫妻了。

    妈妈作势要去拧扫桃的嘴,媚儿被扫桃拉着拦在中间。花信喜静,只是在一边抿着嘴儿笑着看。媚儿叫花信姐姐快来拉架,花信也只是装模作样的拦一下,把媚儿拉在怀里。妈妈绕着桌子去拧扫桃的嘴,扫桃跑得快,一边跑一边笑,一边哎呦呦的求饶。

    等徐横波回来,妈妈倚着桌子直喘气,脸上汗还没消。扫桃也瘫坐在地上让媚儿给自己揉揉,岔气了。

    “你们在玩儿什么呢。”徐横波问。

    花信摇摇头,只是含笑。扫桃和妈妈也没力气讲。只有媚儿年纪最小,最爱讲。从宋小姐来讲到扫桃和妈妈互相绕着桌子跑,讲得活灵活现,让徐横波笑个不停。

    “你年纪还小,想法倒不少。”徐横波点了媚儿鼻子尖一下。媚儿眯了一下眼睛,又把眼睛睁的大大的,像一只猫。徐横波紧接着说:“这天下做假夫妻的许多,唯独这两个不算。也不知宋姑娘馋了人家多久的身子,等着下套。”

    “可是宋小姐也不喜欢竺小姐呀,要是喜欢,为什么还来和姑娘过夜呢?”媚儿半懂不懂的问。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忠贞如一,为什么宋兰生在小姐这里过夜,小姐还说喜欢呢?

    徐横波舒展一下身子,她在船上不停的劝酒,有些累了。陪同的秀才就喜欢捉弄人,让艄公摇摇晃晃的摇着船,又要让她在船上站着跳舞。一定要看到几位姐妹一起摔倒才罢休。

    花信看姑娘在那里有些倦态,就努努嘴让媚儿和扫桃扶妈妈出去,她给铺了被子,让姑娘去歇息歇息。

    徐横波躺在床上,对花信突然说:“那孩子以后一定能出落成一个美人。可惜鲜花落在粪坑里。”

    “那是她个人的命。”花信说。她不是信命,媚儿就算不进榴花楼,也会被卖进百芳园,瑞宝院。百芳园的妈妈可不是好相与的,她家哪个姑娘不是十几岁就被卖恩客手里享用,只要给钱,管你是人是鬼。她以前就是瑞宝院的烧火丫头,那些姑娘各个对下人不是打就是骂,生怕显不出自己的身份,好笑的是,那些姑娘刚打完丫头,扭头就被恩客打。榴花楼已经是这个城里她们为数不多的好归宿了。

    “是命,便应该如此么。”徐横波自己早就厌倦了卖笑的生意,她早些年攒了一笔钱,放去外头借贷,也赚了不少的一笔。还有听恩客之间的言语,派人化名去投资,也有些积蓄。锦衣玉食可能还不够,但是带着榴花楼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倒也足够了。

    花信知道姑娘又在想洗手不干了,只是这行当进来容易,退出难。最好的路子,也不过是从楼里嫁给富商做妾。

    徐横波已经睡着了,她仍旧带着微笑,不是美梦的笑,是机械的,淡淡的,微笑。

    院子里都知道徐横波睡了,便全都静悄悄的。

    城外。

    竺光涵拿着几块布在比较,乡下媳妇听说自己的花布有人要买,就招呼了几个同村的媳妇,都抱着各自染得花布来了。花布的颜色并不鲜艳,但是纹路非常精致,远超过许多布行的花布。

    “你们这个花纹是怎么弄的这么精细的?”竺光涵挨个翻看着花布,随口问。

    张家媳妇一听,便憨憨的笑着说:“我们村祖上是曾经给皇上织造的工人,战乱来了,就一起跑到这里住着。什么都没留下,就留下了这些手艺。”

    同村的张大嫂一听她问,就乐颠颠的拿了桐油版出来,指着镂刻着花纹的桐油板演示了一遍。桐油板又旧又脏,但是花纹镂刻的非常精致,精巧。

    纸板有龙凤呈祥,还有蝶戏牡丹……张大嫂还从祠堂里翻出一件据说是祖上工人从宫里偷得衣服。

    衣服是纱料,看得出被保存的非常精细,布料印了蔓草牡丹花纹,袖口的丝线有些褪色,但是依然能看出来是非常精细的做工,蝴蝶栩栩如生,丝线在光下虽然有些褪色,但是依然有光泽。

    竺光涵买了几块布,打算回去问问宋兰生。

    张大嫂热情的送她出村。

    等她回到榴花楼,城门都快要关了,赶紧往榴花楼跑。榴花楼里,宋兰生已经等她一个时辰了。

    “还以为你趁着夜黑风高去行侠仗义了呢。”宋兰生一看她进来,就笑道。

    竺光涵知道自己失约,说好时辰,又晚到这么久,一叠声的道歉。不过还是急吼吼的将收来的布料递给宋兰生,说了自己的想法,询问她的意见。

    宋兰生摸了布料说:“我原来也听说过这个村子,曾经也有商人动过这个心思,但是据说因为布料不够好,路途又长,价格高,全都卖不出去。挖了几个工人去,说的好好的,又是会织布,又是会染色,又是会印花,实际上什么都不会。久了,这个村子就没人去了。我也曾经去找过几个工人,确实什么都不会。”

    “张大嫂倒是很热情给我演示了一遍。我看那些人都很熟啊。布料这方面我想由我来提供布料,然后让她们染色。”竺光涵挠挠头,决定先写信给父亲讲,然后再去几趟,从长计议。

    兰生摇摇头说:“你想做是好的,但是人生地不熟,保不准被骗,下次我跟你一起去。”

    “恩,我正好也打算多跑几趟看看。”竺光涵点点头。

    两个人谢过徐横波,告辞出门,携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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