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山上遇险(2/2)

    「自然是用在该用的地方。」原婉然不假思索答言。

    她向前行，黑妞亦步亦驱跟随。一人一狗出了枣树夹道的曲尺小径来到大路上，绿油油的田野往天边延伸，看不到尽头，天空蔚蓝，日头高挂，灿灿的金光照进眼睛，叫人几欲流泪——终究她幷没有。

    蔡氏打蛇随棍上，道：「你是当家主母，韩家的东西小到针头綫脑都该有你一份，何况百来两银子？你可得好好盘问盘问，钱到底花哪儿去了、剩下多少、为什么没花在你身上？」

    「我不会死，」她看着厅堂的地面说：「别人活得好好的，凭什么我要去死？」韩一的手鬆开了。

    蔡氏放声大哭，原智勇心疼不已，脾气上来管他三七二十一，指着原婉然鼻子駡：

    赵野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脚踢翻原智勇把人踩在地上。

    「不要紧，会好的。」原婉然鬆开手指同黑妞说。抬头望向天空，蓝天无垠，一隻孤鸟展开雪白翅膀，往更高更远处飞去，化作天幕上一滴泪珠，而后一颗痣，最后终于消失。她出神喃喃说：「总会好的。」

    「我不是不晓得你们把我当成能卖钱的活玩意儿，」原婉然轻声道，袖下的手握成拳头，密不透风，「可家里人就剩你们了，我想相信，我想相信你们对我好歹有点真心，哪怕一些些都好。」

    韩一在旁纹风不动，一言未发，赵野抱臂冷笑，又是看好戏的神气。

    世间那么大，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投奔。原婉然茫然想着，黑妞呜呜叫，不断用头拱她的手，她低头查看，原来自己握拳太紧，指甲掐破掌心，渗出血水。

    原婉然沉默半晌，把脑中念头捋顺了，转成话语。

    「你说姑爷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这是指桑駡槐挖苦我花原家的银子救弟弟啊。天么，天么，别人家『长嫂如母』，我反要挨小姑子尖话。」

    「相公成亲以前怎么用的钱我管不着，假使有钱剩到如今，就算一文钱没给我，也必定是因为有更紧要的用处。」

    「大哥和我没够。」他扯起原智勇一隻手摸向手肘，手势熟极流练，一个利索起落，便又是关节脱卸的响动。原智勇杀猪似哀嚎。

    蔡氏意外，「你早知道了？」

    赵野抿抿嘴，心犹未甘的样子，手上总算放开原智勇的胳臂甩开，原智勇伤臂晃撞，吃痛不住，昏了过去。

    「相公，」蔡氏尖叫，由椅上弹起，灰着脸向原婉然比手划脚，「小姑、胳膊、你大哥……」

    「婉妹妹，你别说得吃了天大的亏似的，」蔡氏哭道：「不就是盲婚哑嫁吗，谁都打这么过来的。」

    原智勇啐道：「要死你自个儿死，别攀扯上我们，触楣头。」

    韩一幷没错处，他提亲伊始便言明条件，全怪她哥嫂坑害惹祸。原婉然脑子清楚这道理，无奈心里没法转过来。

    「相公，相公。」蔡氏扑到原智勇身上，哭叫道：「小姑，快来看看你大哥。」

    原婉然心急，待向韩一递眼色，韩一赶在前头唤道：「阿野。」

    这人世在原婉然如同凉秋，有热的时候，但冷的时候更多，家人则是身上衣衫，虽然破成丝丝缕缕，好歹能带来些许暖意，强过精赤裸裸；她没承望那破衣淬了毒，更要命。

    人得多轻贱另一个人，才能天经地义地辜负错待那人，幷且丝毫不觉那是辜负错待？

    「白眼狼，大小姑爷为难咱夫妻俩，你站干岸儿不帮腔，还不依不饶一块儿逼问。养大鶏鸭猪羊卖了叫人领去，它们尚且一步三回头舍不得旧主，你这大活人，畜牲不如。」

    「婉妹妹，别惦记我们家那点薄产，你们韩家可阔着呢。大姑爷成亲前卖了不少田地，我打听得真真儿的，起码到手百来两，可他聘金没比吴家高出多少，你在韩家的吃穿用度也一般般，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用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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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们没错，我错。」她恍忽笑了，「我这么蠢，你们不骗我怎么对得起我这么蠢？」顿了顿，看着她哥嫂一字字说：「从今以后，我死了，你们也死了。」

    原婉然走向门外透气，才开步，韩一轻轻拉住她手腕，就这一拉扯，她理解了他的意思。

    原婉然不搭理，扶着身畔桌子起身，脚都在抖，韩一过来要搀扶，她挪身避开。

    她回头，勇智勇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扭曲着脸鬼哭狼嚎，旁边赵野把十指修长的手搁在他肩头，笑容冷静冷酷。

    所以她嫂子登门说上几篇知冷知热的话就笼络住她，被卖了还帮人数银子，满口谢字服下春药。

    蔡氏眼瞧没法挑拨离间，架桥拨火，便拍手拍大腿哭道：

    原婉然摇头，这事她头一回听到。

    原智勇左右肩头连着胳臂的地方往下坠得不大寻常。

    原婉然刚刚经过她哥嫂，身后便传来咔擦两声，紧接着原智勇惨叫。

    原婉然目睹哥嫂这一个叫撞天屈，那一个替这一个愤愤不平，俨然道理公义全站在他们那边，她像在暴风雪中走了一晚，彻骨的冷和累。

    不管到头来这椿亲事中不中她的意，韩一问都不问便相信在茶水搞鬼的不是她，她自然一样信得过他。

    原婉然头也不回，跨出大门。有韩一拦着，赵野不会再动她哥嫂。

    「够了。」原婉然对赵野说。她不怎么心疼原智勇，但原智勇闹出的动静太大，万一村人经过，探问究竟，韩家一妻二夫的秘密恐怕要守不住。十里八乡兄弟、朋友共妻的事不是没有，无一不吃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