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做坏事(2/2)

    赵野伸手，将她眉心的结抚平，再把她瘪了的嘴角往上推。

    翌日原婉然醒时，堂屋那里传来碗碟上桌的微响。

    原婉然眼睁睁看着赵野平静听着堂倌报上帐目、掏出银子结帐、取走她手中茶杯喂她吃下茶水，牵她起身出饭馆……走了一程子，她才惊醒。

    赵野双手微低，由毛巾上方露出一双眸子，似笑非笑，朝门畔的小妻子灿灿闪烁，「要不，我们一块儿洗。」

    原婉然朝外走，门口的赵野突然问：「婉婉，你饿吗？」声音、眼色比平时略沉，底下似乎涌动什么。

    两人酒足饭饱，堂倌上来唱菜名报价。当时原婉然正将余下六安茶送到嘴边，幸好赵野按住杯口，示意她暂时别吃，否则听堂倌报帐，那一口茶咽下去她非呛到不可。

    赵野却不同了。韩一受伤时，赵野曾住在韩家一阵子，可都在河边泡澡，不曾就男女沐浴顺序上表过态，此刻原婉然拿不准他是否随口敷衍。她肚里踌躇，脚下便不动。

    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女子胸口以上的肖像。

    赵野快步追上扳转她，扛布袋似把人扛在身上，轻放在床上。

    若赵野幷无他意，她口称「不饿」顶多迟些时候吃饭；若想做那檔事，天色光亮，一丝不挂把身子袒露在男人眼底，这么尴尬的场面能免则免吧。

    原婉然一下明白，赵野根本不在乎夫妻分房睡，是自己一厢情愿以为他介意。

    原婉然对此似曾相识，很快记起上回赵野晨间求欢，曾经藉「饿」字暗指同床欲望。

    「真不饿？」赵野追问，探究得认真，原婉然越发笃定，丈夫没打好主意。

    白萝卜汤汤头入口甘美，但有些淡，白萝卜丝口感软中微脆；略加咬嚼，那白萝卜丝饱吸汤汁精华，肉汁的浓郁、海鲜的鲜甜一时间释放出来，充斥口颊。

    原婉然在床上和丈夫以这姿势相对，这阵子困扰她的烦恼便浮上心头。

    门边咻地没了原婉然人影。

    赵野在旁劝菜，「……天热，吃王瓜拌金虾，爽脆开胃……糟蒸鸭肝是这里师傅的拿手菜，肝臟明目，你刺绣耗眼力，吃这个好……茶没加栗子，上品的六安茶自带栗子香味，刚刚又是鱼又是肉，喝它消食去垢腻……」

    其实是燕窝……其实是燕窝……其实是燕窝……

    床上身畔已无人，她一唬起身，正下床找鞋子，赵野进来了。

    「我又睡迟了。」原婉然赧颜道。

    赵野这次回来，唤醒了她的身子，提醒她男人与女人肉体纠缠时，所能有的快乐和颠狂。

    原婉然赞嘆：「师傅好厉害，能把白萝卜煮出这味道。」

    男欢女爱的滋味，原婉然两年前便有体会，可稍后婚事骗局拆穿，打击一椿椿接踵而来，等她平復心绪，时日也久得淡忘了。

    她发窘，倏地起身，「你早些安置，我回去了。」便要回东寝间。

    「来了就休想跑。」他笑道，双手支撑在她身侧。

    「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他说。

    一般小户人家，老小洗浴共享一盆洗澡水，男尊女卑风气影响，女子永远排在男子后头用剩水，原婉然娘家亦行这规矩。

    那女子姿色算不上十分美丽，但颜色鲜嫩，顶多十六岁，小脸尖下巴，长眸子猫一般向观者慵懒微眯，明明稚气未脱的脸庞，眼风却若有似无散发妩媚，格外扎眼。

    赵野洗了头髮，隻随意擦拭几下，湿漉漉的发绺零乱垂在额间脸侧，发尾水珠晶晶亮亮，滴零滴落，俊美的容颜平添妖治味道，整个人看上去活像一隻水妖。

    浴间走道传来脚步声，赵野要回来了，原婉然对自己观画的举动没来由一阵心虚，连忙坐上床沿，双手交迭搁在腿上等着。

    赵野进房时，神色有些意外，「你在这儿？」

    从小原婉然受教导，女人要矜持端庄，方是好女人，她对自己管不住思绪，一再忆起那日交欢的情景感到惶惑羞惭，甚至害怕。

    两人在戌初时分掉头回家，原婉然回东间放好布娃娃，便到西间问赵野何时沐浴。

    所有饭菜总帐一两五钱银子，那道美名为「清汤燕菜」的白萝卜汤，算起帐一点也不白萝卜价，一切菜色数它最贵。

    「这回出门原为让你打牙祭，那道菜你不叫，我也会叫。」他说：「你相公没大本事，偶尔带你吃香喝辣还是可以的。」

    彼时赵野已进浴间，原婉然进了西寝间，目光无意间扫到炕桌上，搁了一张上了墨迹的白纸，心血来潮上前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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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饿。」为了取信赵野，原婉然特意加重语气，万分诚恳应道：「一点都不饿。」

    赵野缓缓低下身子，仿佛要覆压而下，原婉然一颗心如擂鼓，在腔子里直作响。

    赵野正在洗脸架前擦脸，他由毛巾后模糊道：「随便，要不，你先洗。」

    「……其他菜贵便罢了，那道白萝卜汤虽然好吃，到底是白萝卜，怎么就这么贵？」

    赵野发话随她高兴睡哪儿，但今儿是他们夫妻同住头一夜，各睡各的，担心太显生分。

    原婉然惊呆了，断续听丈夫说：「……『燕菜』跟蔬菜无关，意指燕窝做成的菜肴……东昌楼的『清汤燕菜』，燕窝拣用上品官燕，汤头也不含糊，拿鶏、鸭、猪肘、江瑶柱、火腿花了几个时辰熬煮。」

    洗脸架的面盆已经换过新水，她匆匆掬水洗漱，一时没当心，指缝漏水，打湿胸前一片；白色薄薄的中衣经了水，衣下肚兜的一抹绯红若隐若现。

    近来她不止一次想起上回同赵野欢好的情景。

    赵野身子一侧，在原婉然身畔躺下。

    「相公，堂倌没算错帐吗？」

    赵野但笑不语，把自己那份清汤燕菜也给她，她推让半天，却不过，这才吃了。

    「一文不差。」

    原婉然极心疼那笔开销，但赵野巧舌如簧百般开解，起先她不好拂他好意、扫他兴，便打起精神强笑，后来慢慢教他说得总算放宽了心。

    「你……怎地不提醒我一声？」她哭丧脸道。

    赵野忍俊不住，停步搭住小妻子肩头，低头温声道：「婉婉，那『白萝卜丝』其实是燕窝。」

    原婉然嘴角抽抽，打自落地十七年，燕窝这词连听说都难得，简直跟王母娘娘的蟠桃一般金贵缥缈，她万万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拿它当成白萝卜丝吃了两盅。

    韩一却以为女子体质不同男子，浴水不洁容易伤身，该她们最先沐浴，原婉然在他身边，慢慢习惯打头阵入浴。

    原婉然洗完澡回房，犹豫了一会儿，往赵野所在的西寝间去。

    「是我起早了。」赵野笑道，一手撑在门框。「洗把脸，吃饭了。」

    「那好，」赵野走来，勾住她的腰坏笑，「我们先做点坏事。」

    「不饿。」她脱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