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药可救(清洗伤口)(1/1)

    这交易大概算是谈妥了。

    陈炎将我自腋下托住,绳子解开的那一瞬间,有一种下坠的虚空感,仿佛要从高处落下,弹指之间,却被他抱住。

    退到一旁角落的沙发,等狐狸的人撤了,他放下我打电话找人过来,又从浴室抓着两条浴巾,覆住了我的脸和身体,紧挨我坐倒在沙发上,裤子蹭着我脚底烟头的烫伤,火辣辣的,但远比不上身上的猛烈。

    黑暗在眼前放大,我觉得自己像盖着裹尸布,转瞬间就要被拉下地狱。

    “看看你自个儿,连个人形都没了?”他的手放在浴巾上摩挲着我的小腿,话音难得没带上嘲讽,“后悔了吗?”

    我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卸去的下巴高高肿起,说什么都是含糊不清。

    可我也想问他,用影视城的股份救个婊子,有没有后悔?

    但谁的问题也没被回答。

    伤势太重,我被送入了ICU,电击烧伤在次日变得更狰狞,那两天,我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刻,不是掉在黑漆漆的梦魇里,就是睁开眼看见幻象。

    不知为何,我想见的人,从没有在我眼前出现过。

    从ICU出来后,转入了加护病房。即使高烧不退浑身虚脱,清洗伤口时两个男护都压不住我,为了防止我的左手伤势加重,于是止痛泵又用了两天,就算如此,每天早上躺在床上被冰冷的工具撬开肠道,感受粗纤维的纱布或工具摩擦内部的触感,看见身边医用金属盘里堆叠起来的,那些带着黑红色血块已经被血水浸透的叫人作呕的纱布,依然叫我肝胆俱裂。

    撤止痛泵那天早上,陈炎来看我。

    七月的天亮的很早,他不知为何也赶早,百无聊赖的看着医生消毒器具,我觉得他只想观摩我的痛苦。

    我大概脸色差的他看不过去,以至于要再撒一把盐。

    “你弟弟住院了,肺炎,你们果然是兄弟,住个院还心有灵犀,”他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半拉起的帘子后,“离你很近呢,想不想你母亲也来看看你?病房门打开了哦。”

    我骇然睁大眼睛,本能的摇了摇头。

    器具准备妥当,只剩下病人的配合了。

    扩张器进去的不太难,我仰躺在床上,张开着腿,望着天花板,感觉到伤口被硬物挤压,一寸寸抻大,将那些伤口撑开,撑裂,我的大腿发抖着要并起来,被用力掰开。

    “现在还想把腿夹紧吗?”陈炎的话让医生的动作都一滞。

    头顶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我想象楼层之上的天空,天空中有一只鸟,我化身为它,从这儿逃出去。

    身后咯的一声,扩张器锁住那瞬,肠道崩开至极限,我睁的眼眶几乎要裂开,被男护士压在原处动弹不得。

    “你先缓一缓,我们再继续,”医生说,大概他也觉得这个伤的惨烈又古怪的病人快被逼疯了。

    我侧过头,勉力望着他:“医生,再用一天止痛泵好吗?”

    年轻医生愣了愣,浮现温和安抚的笑容,轻声解释,“连续用了几天止痛针,长期使用有成瘾风险,我会尽量轻的,忍过这几天就好。”

    冷汗从我的脸颊,下巴上滑落:“我撑不住了。”

    “撑不住就喊出来,”陈炎幽幽的说。

    倘若……妈妈你会认出我的声音吗?

    会因为你的大儿子可能也住院了,着着急急的在附近的病房张望找我吗?

    会希望自己只是听错了,为了确定我安好给我挂电话吗?

    头发被汗浸湿了,我用力抓住床沿,为了转移自己的知觉,我下意识用手掌敲击着床沿棱角。

    陈炎欣赏着我的挣扎:“不是很想见她吗?”

    我感觉自己的脸正在变得扭曲,疼痛的爪子正在我的身上显出丑陋的具象。

    为了化开这难耐的时间,我咬在自己的右手臂上,也遮挡住自己的脸孔。

    她看到我这样大概会吓坏了,惊惧之下心生厌恶吧。

    “你怕她知道你是个男妓?”

    “你怕她看到你底下那个烂掉的洞?”

    陈炎面不改色踩踏着我的心。

    我咬开了皮肉。

    “患者的家属吗?能不能暂时出去一下,我处理好患者的伤你再进来?”医生有些看不下去了,即使是如此明显的金主与婊子的关系。

    陈炎当然不会理他,继续自顾自的嘲讽道:“还是你怕她嫌弃的从你身边绕开?”

    纱布轻轻揉搓在烂掉的皮肉上。

    手臂上的血落在我的眼睛下面,和汗一起滑到了耳际。

    清洗上药结束,陈炎站到床沿,居高临下看着我。

    “你以为结束了?明天,后天,你依然会经历今天这样的早晨。你不过是跪在地上被人随便操的婊子,被打还要说谢谢的废物,”他用指背拍了拍我的脸,“你这种一文不值的东西,凭什么还想保护谁?”

    也许是我的错觉,在那冰冷的眼神之下,似乎隐藏了一丝困惑。

    因为剧烈的疼痛引起反胃,我干呕了几声,意识在清醒边缘徘徊:“……我记得,有一次你说过,你要证明我和这个世界,一样无药可救。在疼的发疯的时候,我诅咒了很多人,狐狸,黄头发,你,甚至……我救下的那个姑娘,”

    身体太疲劳了,我合上眼睛轻轻的说:“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就是无药可救的那一个。”

    我很害怕,所有我曾以为的‘不得不’都是错的。

    “陈炎,求求你,我太累了,放过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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