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1/2)

    13

    我不知道那场聚会发生了什么,但有些东西在悄悄发生改变。

    比如向我借书的三个女生对我更加关注,迎面碰见的时候会和我说几句话,手抬起来打招呼,“阿西!”这样轻快地叫名字。韩悦经常会问我和阿维关于爸爸的事情,她好像真的很崇拜他,这并不稀奇,女孩子都会崇拜浪漫博学的成年人吧。相较之下,陈磊沉默寡言的时刻变多了,他的目光就连上课的时候都会盯着韩悦的背影,被老师多次点名批评,闹得有点尴尬。

    乌里向我借了本侦探小说,始终没看几页,一周过去也就翻个三分之一,课间做完操回教室或者自由活动的时候,他偶尔碰到我就会聊起情节,然后阿维直接跟他剧透了,凶手是他,作案工具是它,作案手法是这样那样云云。第二天乌里就把书还给我,愁云惨谈地说“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

    “啊!你问他!他昨天跟我剧透了,害得我都看不下去了!”

    乌里气急败坏地指控我旁边的阿维,阿维一脸笑眯眯,分不清是故意还是满不在乎。

    临近期末,冬日寒气逼人,一场感冒把我击倒,我发烧躺在家里,心里想着完蛋了。

    “哥,你的身体太弱了,得加强锻炼呀。”

    阿维放学回家后就来我房间照顾我,督促吃药,倒热水,天天在我耳边唠叨。起初几天我起不了床的时候,他会把冰凉冻青的手伸进我热乎乎的被窝烘暖,借口是“热量再利用”,还积极地撩开我的衣服擦汗。后来我有力气揍他了。

    因为不能影响别的同学,学校让感冒发烧患者回家呆着,教室里已经有五六个位置空着了。我烧得很厉害,阿维明明和我共处一室,却还没被我传染,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你是超人吗?为什么一点症状都没有?”

    “没有啊,最近有点咳嗽,但老师不让我请假。”他说,“每天都看不到你,上学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上学是为我上的吗?”

    “你怎么跟老曹一样。”阿维模仿班主任的语气,掐着嗓子演戏道,“你们读书都是为我读的吗!”

    我回想起班主任下一句是“大田,你来回答上学的意义是什么?”大田惊慌失措站起来的模样,活像只被影子吓到的松鼠,事后还常常被人拿来调侃。

    我鼻子里哼了一下,就当笑了一声。但实际上我心里一直都很烦躁,因为生病,我思维迟钝,体力不支,念书的效率明显下降了。我当然想要考得好,考得比阿维好,尤其是阿维会故意发挥失误的前提下,倘若我依然没法超过他,会让我特别尴尬。

    “要是再严重一点就可以请假了。”阿维玩着我的修正带,意有所指地看着我说。

    “哦,你可以试试冷水洗澡。”

    我用水笔的尾端抵着下巴,俯视着参考书上的字,说话的时候鼻子里呼出滚烫的气流,笔头点在纸页上滑出了一条小蝌蚪。

    “有更直接更方便的方法哦。”阿维笑了起来,我转过头防备地看向他,从脸上读出了阴谋。

    “什么?”

    “唾液传染。”

    我一动不动地盯了他几秒,噌得站起来,把他赶出房间。

    “出去出去,居心叵测!”

    “哥,我还照顾你这么久呢,亲一下都不行啊!”

    “不行!”

    “抱你和亲你有什么区别吗?”

    “闭嘴吧!”我把他推到门口,“不把脑子里的想法清干净就别进来。”我说完咳嗽了两声,把门砰得关上。

    拥抱和接吻当然有区别,身体是表达欲望的工具,嘴是表达情感的工具。我允许自己的身体去发泄欲望,但接吻,那是有恋爱性质的行为。我的良知和理智让我不能和弟弟接吻。

    不过这原则坚定的时间不长,期末考试后我完全崩溃,我甚至几度后悔起没和阿维接吻,把病菌都传给他,一起下地狱算了。

    阿维从班主任办公室里拿着排名表贴在教室后墙,一群人蜂拥而上。数学出卷的难度系数比想象中要高,脑子被病毒搅浑的我死活做不出来。结果造化弄人,阿维从前五掉到了十五,我掉到了第十六。阿维做错事般跟我道歉:“对不起啊,哥。”

    我却仿佛受到了嘲笑。

    全班都考的不尽人意,数学课上赵老师的表情一言难尽,但很体恤地开了个玩笑。讲到倒数第二题的时候,他点了阿维的名,阿维是他的得意门生。“你这题的结果怎么会算错呢?”他带着遗憾的责备道,但明贬暗捧,因为这道题全年级只有五个人做全对。

    阿维很浅地笑了笑。我极轻地冷哼了一声,眼神瞥向窗外。众所周知,赵老师最偏爱他了。但是,凭什么?

    爸妈看到我俩的成绩单时一脸复杂,毕竟我和阿维从来不会摔出前五之外,二者分数差距极小,未料到这次就连退步的分数也咬得死死,锁链似的扣在一起。不过我因为生病侥幸没被训。运气之神也挺会作弄人的。

    爸爸坐在沙发上,手摩挲着刮掉胡子的干净下巴,纠结着眉头,穿着卡其色休闲裤的腿架在另一条大腿上。电视放着关于距离此地五千多公里国家的内战新闻,他眼神在成绩单上来回扫过,说:“数学挺难的吧。”

    我坐在单人沙发上,阿维坐在长条沙发上,我感受着自己正在恢复健康的身体,阿维回应爸爸道:“对啊,出卷老师就是炫技式出题,最后一题全校只做对了三个人。”

    “你也做不出吗?”

    阿维的聪明在理科上淋漓极致地发挥出来,和我正好相反。

    “做不出。”阿维一脸坦然。

    爸爸挑挑眉,无声地点点头,像在说“原来是这种程度的困难啊”,不过也没什么笑容。

    “你那些朋友考得怎么样?”

    “哪些?”

    “来家里玩的那些。”

    “陈磊、德子、大田都在二十开外吧,我不记得了,乌里十八,灰灰第九,进步超大。”

    爸爸又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阿维没说话了。内战新闻里插入了现场画面,响起交流电信号传导出来的枪击声和几句吼叫的外语。

    “韩悦呢?”

    阿维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勾。

    “不知道啊,就是哭得挺惨的。”

    “哦,哭了?”

    爸爸有点惊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忍住没太放肆,好像这种事情很好笑。这是来自大人的不自觉的残忍。

    也对,只有软弱的小孩子才会因暂时的分数哭得伤心。我从鼻子里叹出长气,戳起一块苹果放进,听着阿维和爸爸聊天,偶尔插几句话。我只想快点离开,我再也不想听到关于这次考试的任何事情。而且每次看到阿维就会觉得丢脸。对手故意放水却依然赢不过,比胜之不武还要嘲讽一百倍。

    我们和爸爸的谈话难得不用考虑时间得延续很久,毕竟寒假到了,冬天的意义来了呢。

    爸爸租了辆休旅车,主动载阿维朋友去z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那么友善,让学生自己买车票可以省不少钱。结果说服我去z市的人里又加上了一个爸爸,“难得同学们出去玩一趟,你不要总呆在家里”“制造些青春的回忆”。就好像我没有青春的回忆似的,如果回忆是内心的历史而不是专门做什么行动的话,我不比任何人都少,我也充满情绪,在生活里掀起无声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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