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之交(一啾咪H)(2/3)
“你还好吧?”
爸妈从未闹过大矛盾,但看上去并不是因为彼此理解,诸如日常对话“衣服放在哪里”“晚上回来吗”“想吃什么”“哪家发生什么事”之类话题,意见不合也很少发展成口角。两人从各方面都可以称为相配,但至于相爱,就显得有些冰冷了。爸爸总是老样子经常不着家,妈妈也从未说什么。与其说是自由,不如说是不在意。
同桌愣了一下,泪光转了一圈,什么话都没说。
阿维活泼地走向妈妈,把脸在妈妈脸颊上亲昵地一贴,就像国外的贴面礼。
我皱着眉头把身体转向里侧,被子拉到下巴处。身后传来重物爬上床的动静,阿维蹭过来抱住我的腰,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如果认为无论什么事情都只要竭尽全力就行,你就死定了。”我幽幽道。
事已至此……
“脱掉鞋子要记得摆整齐。”我每次在门口换鞋都要提醒阿维。他很乖地码好鞋子,嘴唇凑过来想亲我,被我躲开了,瞥了一眼客厅,好在妈妈没从沙发上起来。
我成绩方面出现了点小小的尴尬。我被班主任叫去谈过一次话,老师说我最近状态不怎么好。他拿出记录历次测验的分数表,我看到了自己的分数在最近几次测验和模考里有些不稳定,最明显的是我故意失手的数学测验。这应该算正常范围内的波动,我不是阿维那种天生灵光的学生,即使每一回的正常发挥背后都是汗水和满满的计划表,也不能保证每次都得心应手。本以为我只要自己明白,这些并非全力以赴后的真实水准就可以了,可老师担忧和怀疑却也将那份不安传递给了我。我低着头盯着分数表,边听老师说话边附和点头,血液流到脚底。
安慰的事情也不算没有做过。很早之前的一次模考排名出来后,同桌抱着脑袋,埋在胳膊肘处偷偷抹眼泪。我不知何时对同龄及以上人的眼泪已怀有羞耻心理,觉得很尴尬,但故意无视又显得不近人情。在“你怎么了?”和“你还好吧?”之间,我反复抉择,想着如果是阿维会说点什么呢?
我疲乏地回到房间,困意就如泄洪般落到眼皮上。因为肚子太饿了,不小心摄入过量的碳水化合物就很容易犯困。“我要睡觉了,你要么回去要么保持安静。”我边换睡衣边说。
但我表面上只笼罩着淡淡的阴郁。
“不许去!”我提高嗓音变成了一道命令,阿维这才停下来,极不情愿地注视着我,脸上怒气未消,眼里满含委屈和恼火。我很想摸摸他的脑袋,但大庭广众之下只能赶紧拉着他离开,火速逃回教室。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
阿维坐在床沿一只脚踝压在另一条腿下看我换衣服,然后抱上来,额头碰额头,低声笑道:“一吃饱就困,你是小猪吗?”语气就跟谈恋爱一样,连喊哥的次数都在变少。我对这越来越偏离的氛围感到有点拘谨和紧张,立马躺进被子里,嘴里不满地反驳着:“你才是小猪。”心里却在想,不能惯着这家伙,别以为睡了一觉就可以跟脱衣服一样丢掉尊敬。
我握紧拳头,心里咒骂:我哪有那么空和病人搞好关系啊,我自己都要被折磨出神经衰弱了!你看我很健康吗?我都搞不清自己有没有心理问题,怎么就不去珍惜健康的学生啊,牺牲点时间做点老师该做的事情好吗?
“晚安吻可以有吗?”他的气息拂在我的脖子上。
以我目前的成绩依然有把握进入目标的大学,但在默默与其他尖子生比较时,我却无法心安理得。那不仅仅是数字而已,我的拳头默默握紧——那也是我的虚荣心。
“我没事的,别过去!”我用力拉住他的胳膊,可他依然愤愤不平,无法冷静下来。许多同学都对我议论纷纷,与其说我被撞了,不如说嘴巴嗑在嘴巴上,就像被强吻了一样。
“心理有问题的学生我看的多了,小蔡只是压力大了而已,考完就好了,目前你就多去安慰他,不要跟他闹矛盾,让他一个人坐的话反而会更刺激他。多体谅一下别人啊,总有人心理承受能力差的。”班主任叹了口气,好像事情还不太严重,却又很闹心。
同桌露出通红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呜咽道:“明明……都那么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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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猛然在我心头敲了一下,产生了短暂的恍惚之感。太熟悉了,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心脏浸透失望却不知道该埋怨谁。明明都那么努力了,可为什么就是比不上天赋呢?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办得到的。
于是,跑到办公室抗议的我最后变成帮班主任按摩颈椎、敲背揉肩的年轻护工。
父母在离婚之前我也是如此经常一个人呆在家里,爸爸不是出门就是在书房里做学术,妈妈忙于工作,我从小就与孤独打惯交道,知道削苹果不断皮的秘诀,厨房到房间要走多少步,熟识每件家具的神态,家里出现过几种虫类。所以没什么情绪,好像生活本该如此。或许这才是症结所在,阿维的闯入就像地震一样摇我撼稳固不变的静态生活,使我产生激烈的抗拒和不适应,由此转化为讨厌,排斥他,挤兑他,嫉妒他,潜意识里想要再次恢复秩序,成为生活的中心。
同桌的怪现象早在之前就有预兆了,我不算能够忍受干扰的好脾气分子,好几回找班主任投诉过他,想要换位置,一个人坐也求之不得。
还没靠近教室就远远地听到从里面传出嘈杂声,一个人的尖叫穿透群响,紧接着同桌突然发疯似的冲出前门,如一头失心疯的斗牛。我吓得愣在原地,那双赤红的眼睛骇人地盯准了我,就在短短几秒内扑了上来,我眼前一黑,他又像龙卷风般继续往我身后狂奔,嘴里大呼小叫。我坐在地上,瞳孔从一个小黑点向外扩散,牙齿袭来被撞碎般的的疼痛,就跟用力往石头上磕过一样。我捂住嘴巴,脑袋晕乎乎的一片花白,生理泪水在眼眶内打转。
“哎呀,帮我敲敲背吧,颈椎不行咯,看样子又要动手术了。”班主任摸着后脖颈,脑袋绕着脖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整个教室闹腾腾的。纪律委员努力恢复秩序,“安静”“安静”喊得有气无力,好像连自己都觉得没希望。阿维坐在我同桌的位置上,用袖子猛擦我的嘴,我的脸堪堪回避,费力地抓住他的胳膊,看起来像是兄弟纠纷。我心里不禁后悔不该回教室的,这家伙闹起脾气来不分场合。
“哥,他都……”阿维冲动地想反驳什么。
他跑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妈的。”阿维咬牙骂了一句,视线越过我的头顶,一副要揍人的架势打算跟上去。我立马拉住他,公共大厅里回荡着瘆人的嚎叫和老师的劝说声,各班学生都涌出教室看热闹,这种时候阿维绝对不可以瞎掺一脚。
阿维恰好探出门口目睹了一切经过,整张脸阴沉到谷底,眼底怒火中烧。
班主任眼圈乌青,下巴的胡子长出一点,加重了几分憔悴。玻璃保温杯里泡着装满药材的养生茶。资料表格、试卷、练习本,一摞摞地堆叠在办公桌上,像壮观的高墙把老师围起来。
“我们打了车。”阿维说。
“回来啦?雨下得挺突然的吧,带伞了吗?”妈妈温柔的声音传来。
同桌的椅子倒了,书桌斜成一个角度,上面扔着被揉皱撕碎的试卷,上周五的数学测验。我的分数也不雅观,比以往低五六分,倒退了一档。对我来说每五分算一档,平时尽力保持在第二档,难度系数高的也要超出平均分两三档左右。
我头意思一下地微微一转,他的嘴唇就从上面压下来。事情又开始向难以入眠的方向转变。“别乱动……”“好痒。”黑暗里的吮吸声,闷哼声,细微呻吟声,肢体摩擦声,在床上脸红心跳地发生着。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走廊往回走,心中思考起现状:先把高考的事情解决,再好好考虑和阿维之间的关系,我还有能力恢复学习的秩序,三年的积累不会如此轻易奔溃的。
没有人问爸爸有没有回来。
“妈,爷爷家晚饭怎么样?”
“啊,那可丰盛了……”妈妈放下杂志,眉飞色舞地描述了很多细节,看到我们被雨淋湿的衣服和发梢,便催促我们赶紧去换衣服。厨房的花瓶里换上了新的假花,绿色曼陀罗显得生机勃勃,明亮温柔。
老师进教室用大嗓门整顿了纪律后离开,依然有窃窃私语声顽固地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