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知人知面不知心(1/1)

    折柳抱着手臂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寒颤。

    寒舟收起画卷,转身凝住她。

    “你为何忽然问起此物?”

    “我,我就是随口一问……”折柳转过头避开寒舟的视线,“不打扰师兄休息,我先告辞了。”

    折柳心事重重地走了。

    寒舟没有阻止她离开,也没有多问,他想知道的自会亲手去查。

    待梳洗换衣完毕,将竹枝金簪重新插回发髻,寒舟掐了个凌云决,向灵牒塔踏空而去。

    上早课的弟子们在主峰广场来来往往,无人察觉未来的掌门人已从他们头顶翩然掠过。

    轮值看守灵牒塔的,是另一位剑修大能、翠雾峰峰主的亲传弟子离雪。

    少女很有些胆小怕生,因而每次执行守卫任务,都会专挑一些远离人群的地方。

    原想着灵牒塔几个月都不见得有人来一次,可让她安安心心一人独处,谁料今日竟碰上了掌门师祖座下的大师伯。

    “见、见过大、大、大师伯……”少女低垂着脑袋,几乎要碰到地面。

    寒舟“唔”了一声,挥袖进塔。

    灵牒塔与藏书塔一东一西,遥遥相对,如神柱般伫立在天地之间。

    塔中亦用法阵幻化出了虚空灵境,寒舟站在塔中心的天台上,周身具是云海星辰。

    他伸手一抓,便有云浪落到他的面前,化作一屏刻有名字的玉璧。

    玉璧上下雕刻有四象神兽,乃是专门记录妖修弟子所用,数万年来被记录在册的也不过千余。

    寒舟抬指在玉璧末尾铸下莲雨的名字,随着他指尖收势,一道金光涌现,沿着笔画将方才的名字描摹一遍,最后化作流光飞入了群星之中。

    这便是清玄宗弟子的魂灯。

    若有一日星辰陨落,便意味着那位弟子身死道消。

    替莲雨上完了灵牒,寒舟并未收起玉璧,而是慢慢往前翻阅。

    只是一直翻到顶,翻到了建宗立派,也没有瞧见他预想中的那个名字。

    难道是他猜错?

    能让折柳欲言又止之人,除了景枫玄君,还能有谁?

    寒舟微眯起眼,又找出当年掌门同辈师兄弟的玉璧,从头往后翻了一遍,仍是没有那个人。

    只除了……

    他的目光转回属于妖修的那一屏。

    在莲雨的名字前面,有一小块空缺,什么也看不见,却占据了一个位置。

    他不由心下叹气。

    果然,还是只有掌门才能得见全部真貌。

    ……

    虽然做了寒舟的徒弟,莲雨却仍跟以前一样爱往苦雨峰跑。

    仗着自己年岁小,他总是粘在折柳身上不肯离开,折柳不堪其扰,每每拎着他丢回云鹤峰。

    “你自己的徒弟,你倒是管管啊!”

    寒舟从卷宗后抬起头:“我不是给了他心法秘籍么,”他看向莲雨,“你背熟了?”

    莲雨看一眼寒舟,又看一眼折柳,低下头:“我,我不识字……”

    折柳拍桌:“你连你徒弟识不识字都不知道?”

    寒舟一怔:“我给他秘籍的时候他没说……”

    “不负责任,”折柳指着他,“你还好意思说我怠慢洛青。”

    寒舟手指掐住鼻梁揉了揉:“罢了,所以现在,我们是要先给他开蒙?”

    折柳和寒舟面面相觑了。

    他们二人都未曾养过孩子,怎么知道要如何给人开蒙?

    讨论半晌,寒舟拍板。

    “既要开蒙,先教做人罢。”

    数日之后,寒舟不知从哪里寻来本凡人的《增广贤文》,摆在了折柳的面前。

    而折柳想破脑袋也没弄明白,事态是如何发展成了现在这样——如今她上午要教洛青练剑,下午要在宗门授课,晚上还得陪着莲雨开蒙……

    “师妹替师兄分担宗门事务,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寒舟又翻开一本宗门卷册,慢条斯理地说。

    折柳气愤地拍拍书页:“我还在养伤!”

    “若不是你还在养伤,我便派你出去降妖除魔了。”最近各处都上报有妖魔蠢蠢欲动的消息,让他很是头疼。

    折柳就不想和寒舟说话了。

    日没西山,夜幕已临,云鹤峰大殿里的烛火温暖而明亮。

    寒舟执笔浅书,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轻响,莲雨靠在折柳身边,听她一字一句的读: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山中也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路逢险处难回避,事到头来不自由……”

    莲雨听着听着,忽然手指书册,问道:“师叔,这句话怎么读?”

    折柳看了看,徐徐念道:“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

    “是何意?”

    “意思就是,两个人重逢的时候感情还如初见时那般好,虽然都已经老了,却没有互相生出怨恨之心。”

    寒舟瞄她一眼:“瞎解。”

    折柳决定不搭理寒舟。

    莲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这句呢?”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意思是,画老虎只能画出它的外皮,却很难画出它的骨肉,就如同看人只能看清他的容貌,却很难看清他的内心。”

    “哦……”莲雨想了想,摇摇头,“不懂。要画骨,那把虎撕开便是,要看心,那把心掏出来便是,有什么可难的?”

    “……做人不可以这么残暴血腥。”折柳卷起书册,敲了一下莲雨的头。

    莲雨心说,人类想吃好吃的不也会把牛羊鸡鸭开膛破肚么,老虎和人对它们饕餮来说也是美味,怎么就不能这么做了?

    但当着折柳的面,他半个字也没透露心中的想法,只是甜甜一笑。

    “小雨听师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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