恹香(5/8)

    这慕澜自己荒唐在先,却倒打一耙,仗着身份肆意颠倒黑白……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辈!

    “皇姐,奶妈绝没有这个心思咳咳……”慕漓脸色越发白若金纸,转头道,“嬷嬷,你去帮我看看今日的雪莲熬好没有。”

    “可……”刘嬷嬷还想说什么,看见慕漓微微摇头,眼色坚定,只好应了下来。

    刘嬷嬷给慕漓又披了一件绒披,将暖手的汤婆塞进她手里,才终于离开了。

    屋内只剩三人。

    沉默了一会儿,慕漓先开了口:“皇姐这次过来,只是因为母皇的命令吗?”

    慕澜略诧异地抬眼。

    “我以为你最关心的事会是别的?”慕澜点点头,回答了她的问题,“皇帝不下令,我的确不会过来,难道你会愿意看见我?”

    慕漓握紧了手里的汤婆:“皇姐是这么以为的?”

    慕澜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话终究还是没有出口,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以为如何不重要,有些事已经发生了,你……”

    “皇姐,”慕漓打断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况漓儿的命是皇姐救下的,当初识人不慎,皇姐多次提醒,是我一意孤行,这才遭人毒手……”

    两道目光扫来,祁渊似浑然不觉,静坐自如,甚至在慕澜看过来时微微笑了笑。

    仿佛那个下毒手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不对,他的确不算是那个下毒手的人,若不是他斡旋,等她来,或许也只能带回慕漓的尸体……

    “男人可有可无,但权力却不能不握在自己手中,皇姐很早以前就提醒过我,可惜漓儿时至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皇姐?”

    慕澜回神,脑中过了遍她方才的话,明了:“这么说来,你是……也想要权了?”

    慕漓眼底暗了一瞬,低声缓慢地道:“是,我当初说不会和皇姐争,但是现在,我可能要食言了。”

    慕澜轻笑一声,懒洋洋的嗓音里透着无所谓:“这没什么,我本来也不需要你让,早告诉过你了,什么感情都不如手里的权握得实在……”

    说着这话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祁渊见她望过来,微微一笑,点头认同道:“殿下说得不错,许多感情不过镜花水月,但祁渊与殿下……”

    两道神色各异的眼神落过来,他只是顿了一下,便继续道:“定会燕好与共,琴瑟和鸣。”

    当然,前提是姜、俪两国不起干戈的盟誓和约不破。

    “夫君方才说的,可是真话?”

    慕澜挑起他的下巴,指尖在光滑的肌肤上摩挲,“同我燕好与共、琴瑟和鸣?”

    “我与殿下夫妻一体,本就应当如此……”马车微微颠簸,他的眼中有微波泛漾,浅浅羞意下藏了些恰好让人看得见的委屈,“殿下这么问,是不信我吗?”

    “怎么会,夫君难道看不出来我这是太高兴了么?只是想再听你说一遍罢了……”慕澜将人勾来眼前,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中一潭春水搅动,灼灼的情意荡漾其中,欲晃了人眼。

    祁渊眨了眨眼,与她对视了几息,终似承不住这番灼烫的眼神,害羞般敛下眸:“我信殿下信我,只是害怕……唔!”

    慕澜亲了好一阵才将人放开,她轻抵着他的额头低低笑开:“怕什么,夫君在我这儿,什么都不用怕,除了……”

    嗤——

    凌厉的破空声袭来,慕澜眼神一变,搂着人的手一紧一收,二人身形方动,一支利箭便刺破车幔,险险擦着两人身侧钉入车厢。

    “有刺客——”

    “保护殿下……”

    接二连三的破空声刺向马车,数十支飞箭闪着凛凛寒光,如疾雨般射来。

    “吁——”

    缰绳瞬间勒紧,马蹄高高扬起。

    马儿嘶鸣声、兵器碰撞声同时响起,情势紧急,姜玄抽出剑飞身迎向箭雨。

    街上行人不多,早在第一支飞箭射来时便惊恐地躲了个一干二净。一时间,只余慕澜一行人马急驻在街道正中,直直迎上四方飞射的流矢。

    慕澜挥手,磅礴的内力倾泻而出,“轰”地一声巨响,马车霎时间四分五裂,车厢木板炸开,卷着各方向射来的箭矢四散跌落。

    一波箭雨过后,数十个蒙面人持剑刺来,为首之人似乎对慕澜恨之入骨,大喝一声“狗贼拿命来”,便气势汹汹劈砍下去。

    慕澜一手搂着祁渊,与刺客交手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她脚下轻点,旋身错开攻来的几道剑锋,一手刀劈在一人腕口,顺手夺刃,真气注入剑身,一下震开近身的几名刺客。

    “别怕,很快就好。”慕澜一只手游刃有余地抵挡刺客,一边还分神安慰着怀中人。

    她怀中的祁渊受惊一般,抱着她腰的双手扣得死紧,对她的安抚也如未闻,沉默着未作回应。

    慕澜一剑挑破一人脖颈,浓稠血色喷射而出。她脚下一点,立即侧身后撤,仍不免有几点鲜血飞溅在两人身上。

    “闭眼……”

    懒散的声音响起,他依言闭上眼,眼角落下几点温热,黏腻的血腥味冲入鼻端,一睁开眼,又见一名刺客不甘瞑目地倒地。

    这些人不仅伤不到慕澜分毫,在她手中还搂着一人的情况下甚至无法近身,唯一的优势便是人数。而这唯一的优势,在几人压倒性的实力下,也显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慕澜此刻甚至还能分出心思跟祁渊说话,她神情未显,言语却极为嚣张肆意,散漫含笑的嗓音在一众肃杀兵戈声中悠悠响起:“夫君安心,一群无用的鼠辈而已,再多也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这副悠闲轻慢的模样彻底激怒了一众刺客。

    蒙面人怒目圆睁,攻势愈发猛烈,几乎豁出命去,每一剑都直取慕澜性命而来。另一边正和姜玄二人缠斗的几名刺客若不是脱不开身,怕也要立即掉头朝她刺上几剑。

    而此刻仍被她牢牢护住的祁渊自然也成了明晃晃的靶子,几次险些被剑锋擦过,多亏慕澜拉着及时躲了过去。

    “夫君想什么呢?”慕澜忍不住瞥他一眼,“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不愧是……”

    “殿下,”祁渊飞快打断她,在她耳边低声隐忍道,“我不比殿下……一身轻,殿下若能,可否……速战速决?”

    慕澜不免一滞,终于记起对方身下似乎还含着点东西……唔,那确实是不太方便……

    她挑开一人刺来的剑刃,将人护在身后,难免分神地想,自己刚刚东拉西扯的,他应该没漏出来吧?

    不过以他这样薄的面皮,现下一定吸得死紧,一滴都漏不出来吧……

    想到这,她没忍住,朝那处投去了隐秘的一眼。

    祁渊眼角微跳,极想剜她一眼,眼帘方抬,便见对面屋顶黑影闪现,一道不算明显的反光刺得他瞳仁微缩,出口的话瞬间转了一转。

    “当心——”

    嗖嗖嗖——

    下一刹暗箭疾掠至眼前,瞳孔倒映的凛冽寒光瞬间放大,祁渊伸手,只来得及将人用力往旁边一推。

    呲啦——

    弩箭撕裂衣物,刮起一层皮肉,力道不减朝前掠去,斜钉入不远处散裂的车板之中。

    他捂住伤口,浓稠的深色液体缓慢自指缝渗出。

    慕澜眼中戾气横生,一把将他拉回身后。

    又一波箭雨疾至,淡紫色烟雾炸开,浓烈的恹香气味激得她戾气愈盛,剑尖挑开流矢,贯穿几名偷袭的刺客。慕澜狂躁的真气轰然迸出,周身围攻之人瞬间弹飞出几丈之外,或气息断绝,或吐血呻吟。

    “该死……”

    这一波箭雨叫第一波蒙面人同样猝不及防,似是不愿见同伴无谓折损,首领劈开射来的一箭,朝慕澜二人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当机立断道:“撤!”

    他们想撤,另一批刺客却正围上来,同样以黑巾蒙面,身形却更加玲珑,刺杀手段也更为阴毒。

    三方一时混战不休。

    慕澜心头躁戾翻滚,杀意愈炽,剑气所掠之处道道深痕。第一波蒙面人首当其冲,未及撤离便又折了数人。

    “殿下……”祁渊的声音有些低弱,却适时唤住了正大开杀戒的人。

    慕澜满含戾气的眸子落在祁渊身上,只见他面色苍白异常,指缝中不断溢出紫黑色的血液。

    她瞳孔微缩:“你……”

    “箭上有毒……”祁渊按着伤处,眸色略深,他的声音还算平静,却微弱得几乎被打斗声掩盖,“我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慕澜给他输了道真气过去,冷声道:“很快就结束了。”

    恹香的气息仍在鼻端萦绕,她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周身的狂躁蓦地沉淀下来,也不再拦杀离去之人。

    至于祁渊,慕澜锁了他体内毒气游走,不至于让他毒入肺腑后,便交给了得空的姜玄二人护卫。也亏后来的这批刺客目的明确,一心一意只冲慕澜而来,祁渊几人若未凑到慕澜身边,便是一个眼神也不会多分了去。

    此时巡逻的官兵也终于赶了过来,一同围剿起余下愈发疯狂的刺客,顷刻间,地上横七竖八又多出一堆死不瞑目的尸体。

    为首的将领还不忘喊了句“留活口”,只是这话慕澜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待她停手,身周已无一活口。

    将领不免在心里抹了把汗,果然指望这位殿下是指望不上的,好在他们的人已经拿下几名刺客……正这么想着,就见仅剩的几名刺客浑身剧烈抽搐,嘴里涌出黑血来,顷刻间皆毙了命。

    将领人愣了愣,下巴一早都卸了,却还是死了?

    这群刺客怕不是普通的杀手,而是一早服了毒的亡命死士,无论成功与否,等时辰一到,便会毒发身亡,死无对证。

    将领看向慕澜,拱手道:“属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这帮贼人实在狡猾,竟早已服毒,擒下三人无一活口……”

    慕澜正帮祁渊逼出部分体内毒素,闻言“嗯”了一声,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将领见她似乎早有预料,正想问上一句,便见慕澜施救的那名男子眼睫急急颤动,似要清醒过来,于是她识相地闭了嘴,转身招呼人清理起这一地的尸首狼藉。

    “姜玄……”

    祁渊勉力睁开眼,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却是强撑着报了个方子,后又似想起什么,虚虚望向慕澜征求她的同意。

    慕澜没有理由反对,她扔了个牌子给姜玄:“先取了药立即回去熬上,钱挂内府账上,月末自会有人去结算。”

    姜玄拿了牌子领命离开,另一人已驾了辆轻便的马车回来应急,慕澜将人打横抱入马车,等将领反应过来,对面一行人已经随着哒哒马蹄声远去,很快消失在了眼前。

    这趟回程的马车倒是又快又稳,只是不知为何,慕澜往他体内送的真气散得也快,此消彼长,毒素又开始蔓延。

    见他额上不断冒出冷汗,面色也越发惨白,她眼底划过一丝疑虑,握住他的手腕又输了些内力进去,不料他的身体就如漏水的竹篮一般,输进去的真气盛不住多久,过一会儿便又散去了。

    简直连普通人都不如。

    慕澜眼眸沉沉,握住他的脉细细一探,才发现这人脉象异常虚弱紊乱,根本不似以内力强行打乱,反倒似……不对,他曾师从神医门下,以药物扰乱脉象是信手拈来,做不得真。

    可要以假乱真到这般模样,想必对自身损害也不小。他如今看上去倒真像是个气虚无力的文弱公子,中毒的症状却也做不得假,不便用自身内力压制便罢,竟连她输进去的内力也……

    这般投入,用这副“孱弱”的身体为她挡上一支她原本就能躲开的暗箭,就为演一出如此拙劣舍生忘死英雄救美的戏码?他总不会以为这样能叫自己愧疚感动,全心信任了他吧?

    想也知道,祁渊不会是这么一个蠢人,来这么一出完全不必要的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残留的恹香气息猛地翻腾起来,慕澜眼神冰冷,看了他几息,调转真气,堪堪压下那股暴戾之气。

    管他作何意图,在她眼皮子底下,终究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便是现在她懒得陪他再演下去,除了引颈受戮之外,他又能如何?

    早在大婚日发现这人气息不对时,慕澜也不是没怀疑过,为了取信于自己,或许他真能狠下心来自废武功,只是这种法子……可谓最下乘的选择。他既然可以伪装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又何必真的自废武功?毕竟无论真假,她都会怀疑,更不会因他看上去文弱不武便给予信任或是放松警惕。而他若真的只是一个送来暖床的羸弱公子,那就更没必要也不可能接触到某些东西了。

    “既然夫君体内盛不住真气,那便只能催动蛊虫暂时压制一二了……”

    “嗯……”祁渊眉头紧皱,眼睫飞快颤动,感到不安一般似要极力醒来。

    “只是,”慕澜给他续了些真气,辨不清情绪的声音幽幽响起,“夫君可得再遭些罪了……想要以蛊制毒,蛊虫发作的烈性必须压过这毒才行……”

    “等……”

    祁渊刚有一瞬间清明,下一刹那便有无尽欲火从体内深处轰然炸开。

    “嗯哼……”未几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像是才从冷水中捞出又架于烈火之上煎烹。团团惊人的热意自筋络骨缝里寸寸炸开,烧得浑身骨骼都酥软了。

    冷汗转瞬蒸发,抑不住的呻吟阵阵颤抖着,时断时续,滚烫的气流顶开喉舌逸了出来。躁腾的麻痒简直要将人逼疯了似的,不要命地钻入每一寸肌肤血脉。

    “呜……别!呃、嗯哼……”祁渊眼角渐渐晕开糜艳的红,猛烈的情热海啸般席卷全身,一波一波汹涌至极。

    他喉管里碾出破碎的字眼,犹如梦魇时的呓语,喑哑难辨,不成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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