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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司衍心中大骇,齐策问得轻松,可这话题却不轻松,这可是弑君!

    “没有!”林司衍不闪不避地与齐策对视,坦坦荡荡道,“皇上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林家祖训,唯君上马首是瞻,君上若要林家死,林家岂敢有半点怨言!且皇上当初也说了,当时人证物证俱齐,亦是不得已为之,如今皇上还给奴才为父伸冤的机会,奴才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想着弑君?”

    如今首要的是打消齐策的疑心,真话假话掺杂一起,就看齐策信他几分了。

    不过,林司衍亦是真的不曾想过要杀齐策,太子还小,齐策一死,天启必乱。两朝辛苦得来的盛世,若是毁在他一人手中,那么他便真的是千古罪人了,而他父亲也不可能得以昭雪。

    所以,即便曾经有过与齐策同归于尽,一了百了的冲动,也不过是重压之下的一时冲动,清醒下来,便也不曾再动过这些念头。

    齐策深深地凝着林司衍,双眸漆黑,幽暗似古潭,竟不泄半分情绪,末了,他勾唇一笑,将林司衍拉入怀中,“如此激动做什么?朕自是信你的。”

    林司衍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暗自思索着,往后是不是得多多向齐策表以忠心。

    “朕信你,但詹槟一事,你不可再插手。”齐策扣着林司衍的下颚,点着他的唇道。

    “是。”

    林司衍乖顺地应道,主动献上红唇。

    齐策不让他插手,不知道是不是要重审那案子。不过,为了平息文臣的怒火,很大几率会重新审查案子,那应该会交由锦衣卫。

    锦衣卫......

    何琛......

    林司衍一想到何琛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不由得一阵头疼。

    “唔哼......疼......”

    齐策察觉到林司衍的分神,有些不满地掐了一把他的细腰。

    林司衍无法,只得暂且将思绪打断,先应付好面前这尊大佛。

    这场剑拔弩张的责问,最终变成了一场不可说的春景......

    第139章

    第二日,林司衍办完手头的事,思来想去,又怀着点侥幸,还是去找何琛了。

    直至夜幕降临,林司衍才回到自己的院中。

    周顺瞧着林司衍这般晚才回来,便上前去问他是否需要些点心垫胃。

    自当上了御前总管,林司衍要处理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总是忘记了用晚膳,到休息后却又总会饿醒,齐策知道这事后,期初管了林司衍几个月,后来发现林司衍吃地不情不愿的,也不想为这事跟林司衍吵,便破例允许林司衍这院里半夜开小灶。

    只是周顺还没开口,便被林司衍一口打断:“不用,替我备水来就好。”

    周顺瞧见林司衍唇瓣红肿,却碍于他脸色阴沉,不敢多言,只得手脚麻利地去烧水。

    林司衍脚步匆匆,一进了门,便抓起茶壶往自己口中灌,漱了好几遍口,却仍觉得不够,想要再倒,茶壶中却没有茶了。

    林司衍眼神阴鸷,一想起傍晚那人压着自己说的那些流氓话,扣着茶壶的指节不由得用力。

    早晚有一天他要缝上那张臭嘴!

    **

    詹槟一事的案子最终还是结了下来,念其往日有功,仅株连三族,半月后,于午门问斩。

    “你来做什么?”林司衍眉头轻蹙,看着意外出现在自己房中的何瑜。

    何瑜轻啧了一声,道:“人常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你这下了床便翻脸不认人,也太绝情了吧。”

    林司衍不搭理何瑜的调笑,随手关上房门,“我不过被狗咬了一回,与你有什么恩情?”

    何瑜笑嘻嘻的,倒也不怒,揽过林司衍偷得一个香吻,而后赶在林司衍发怒前将一封信递在他眼前:“哝,在詹槟的书房找到的,或许是你要找的。”

    林司衍一愣,何瑜继续嘀咕道:“还藏在暗格,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今日何瑜带人去詹家抄家,林司衍特地找何瑜,让他留意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书信,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林司衍伸出去的指尖有些抖,詹槟背叛父亲的真相、他们四人密谋,阻止父亲门下弟子为其伸冤的真相或许就在这封信中,但如今林司衍却有些忐忑。

    不知为何,对于这真相,他竟然有些怯意了。

    林司衍捏紧了手中的信纸,看向何瑜:“你怎么还不走?”

    “拿到了信便赶我走?真是过河拆桥。”何瑜嬉皮笑脸道:“我可不是阿琛,还没讨到利息,怎么能走?”

    林司衍被何瑜的无赖气到了,讥笑道:“何指挥使若有一天丢了官帽,随便圈一块山为王,应该也是逍遥快活的。”

    他这是拐着弯骂自己山贼强盗呢!

    何瑜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到时候必定请小公公去做我的压寨夫人。”

    林司衍冷着脸,没再搭理何瑜。

    他走至桌前,稳了稳心神,缓缓深吐出一口气,这才打开书信。

    “吾徒子明亲启,今天下二分,我弱则彼强。新帝于混乱之中登基,根基不牢,若尔等皆为我而触忤陛下,则天启乱矣。岂不为邻国行方便?......吾位居相位二十余年矣,一不能使百姓安居乐业,二不能使山河社稷安稳,吾深感其愧,纵使粉身碎骨亦不能抵吾之过......吾与先帝、先皇后少年相识,乃刎颈之交,吾本有愧于其二人,今实是不忍自私自利,保小家而弃大家......”

    林司衍一目十行,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明明都是认识的字,熟悉的字迹,可为何凑在一起,他却难以理解了?

    “你怎么了?”

    何瑜瞧着林司衍犹如一个木头人一般,半天也没有动静,不由得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肩膀。

    何瑜随意地扫了一眼信纸,碍于林司衍收起得迅速,只瞧见几个零星的字眼,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觉得什么,本想调侃林司衍一二,转头看他时,却见他脸色泛白,眼眶通红,一副似悲似癫的模样。

    “你......”何瑜吃惊道,他还从未见过林司衍这幅苍凉的模样,似乎是被残忍抛弃的幼崽,莫名地让他有些心疼。

    林司衍像是没有听见何瑜的声音一般,双目空洞无神地看着前方,喉中突然涌上一股腥锈的味道,林司衍承受不住,“噗”地一声吐了出来——竟是红艳艳的鲜血,而后软倒下来。

    “林司衍?”何瑜急忙接住他,抱起到床上,道,“你好好在这,我去唤御医来。”

    林司衍无动于衷地由着何瑜离开,手中始终紧攥着那一纸薄薄的信笺。

    手中那一张薄薄的信笺像是一张无形的巴掌,扇得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他在宫中挣扎辗转,忍辱偷生,甚至甘愿雌伏他人身下,就是为了替林家昭雪,为了给林家讨个公道,到头来,却告诉他,是他自己的父亲亲手断送了林家的生途。

    林司衍忽而低低地笑了出声,宛若失了神智一般,愈笑愈大声,却愈笑愈悲凉。

    齐策是该恨,何劲、詹槟等人也该恨,可是最应该恨的人是父亲你!

    他齐策要杀鸡儆猴,你便自递屠刀!

    可是......

    林司衍眼角划过一滴清泪,是你说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若不想天启再有争斗,那辞官归家,隐居田园也未尝不可,为何非得以林家骨血之躯来铸就齐策的帝王之路?

    你一念之间便剥夺了林家上百口人的性命,你可曾问过年近六十,理应安享晚年的祖母?可曾问过尚在襁褓,不知世事的小妹?又可曾......问过我?

    你亲手放弃了生途,放弃了林家,那我这么多年在这深宫之中兢兢业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日子又是为了什么?!!

    满腔的悲愤悬置心中,林司衍想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想去问问林湛,究竟是为什么,世间道路千千万万,他却一条也不愿选择,直接将生途堵死。

    但哀莫大于心死,林司衍终究什么也做不了。

    刺目的鲜血染红了苍白的唇,随着掀起的凉薄嘴角,像是在苍茫绝望中开出的朱顶红,苍凉妖艳,却也魄人。

    林司衍眼中、唇角皆是讽刺。

    ——他就是一个笑话!

    第140章

    林司衍吐血请太医的事情自然没能瞒过齐策,齐策虽然疑心林司衍又插手了詹槟一事,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第二日一下朝便亲自来了林司衍的院里。

    好在太医说只是疲劳过度再加上一时怒火攻心,才吐的血,并不严重,齐策这才放心下来,又许了林司衍两日休息。

    林司衍麻木地谢恩,而后送走齐策——齐策本有心留下来,但他毕竟是帝王,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这边林司衍也不留念他,便自己生了个暗气,袖袍一甩,冷着脸走了。

    林司衍这两日都是神情恹恹的模样,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愣愣地发呆,像是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世界,不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人。

    可他不搭理外界,不代表外界会如他所愿那般安静。

    是夜,赵钱——当初林司衍让其易容成另一个太监留在院里的那个人,得了林司衍允许进来,告知他,苏泊云在小南门后的小树林中等他。

    林司衍一愣,木木地转过头来,有些没反应过来:“苏泊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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