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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禾真的侧脸,李呈蕴想起安千秋对禾真的评价,她说这个人就是个傻的,这话没说错。
刚刷完付款码,禾真的手机震了两下,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笑着接起来,抢先开口问:“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东西?”
商场里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是一则寻人通知,声音很大,电话那头安千秋的声音被盖住,禾真被广播声分了神,安千秋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我给你买了打火机,红色的。”
禾真自顾自地回答刚刚的问题。
“谁他妈还管打火机是什么颜色啊!你赶快滚回学校,你的名字在入伍报名表上你听见了没?明天就要报上去了你知不知道!”
安千秋的音量提高了好多,最后两个字甚至喊破了音,禾真把听筒移开了一点,过了几秒才说知道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报名部队的招兵,他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登记表上?禾真拿过包装好的袋子转过身,李呈蕴还站在刚刚的地方,倚着柜台低头看手机。
“李……”
“我有点儿事先走了,你自己打车回学校吧。”
李呈蕴总是比他先开口,甚至没等他回答,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禾真看李呈蕴的身影在灯光明亮的商场逐渐变成黑色的小点,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在下行电梯口。
禾真从小就没有梦想,他和大部分人一样,按部就班的上中学,大学,按照何萍的意思,他会继续读研考博,然后申请留校。
这么多年以来,他唯一付出努力的好像只有两件事,学习和喜欢李呈蕴。
登记表贴在告示栏的左下角,三十几个格子只可怜巴巴地填上了几个,他的名字在最下面,黑色水笔,最后一笔漏了墨,顺着纸张纹路洇出蜘蛛网一样的黑色。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不是,学校怎么审核的啊,不需要本人证件也能给报名吗?”
安千秋对着告示栏骂了半天,余光扫过禾真却看着他傻站着不动。
“你站这儿干嘛啊?赶快去教务处啊!”
禾真的视线在白色的A4纸上凝成一个小点,他觉得爱情挺容易的,李呈蕴让他摸手指,跟他一起去商场,和他穿一样颜色的衬衣,还写他的名字,即便是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入伍登记名单上,那也是李呈蕴第一次写他的名字。
李呈蕴回到家的时候客厅所有的灯都亮着,窗帘紧闭,高跟鞋随意地脱在地毯上。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学校群里的聊天页面,入伍登记表最后一个名字因为误触被放大许多倍,占满整个屏幕。
推开二楼虚掩着的门,房间里的玻璃窗打开了一大半,搁在窗台上的玉兰被风吹得来回晃。
甄薇躺在单人沙发上,脸上贴着浅金色的面膜,脚随意地踩在书桌边沿。
听见响动,甄薇没朝他这边看,只是稍稍抻了抻手臂,下巴微抬,含糊不清地问:“回来了啊。”
踩在脚下的地毯是甄薇很喜欢的,色彩鲜艳,质地柔软,和李项霆离婚的时候,这是甄薇第一个要带走的东西,李呈蕴在地毯上的一片猩红上站定,语气平静:“妈,是你把他的名字提上去的吗?”
甄薇按了按面膜上鼓起的气泡,没说话。
“我说过了,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
“怎么处理?”
甄薇笑了出来,她转过脸,揭掉脸上的面膜,在手里团成一团,“在休学申请书上写上你的名字就是你的处理方法吗?”
“休学期间我会考金融相关的证书,不会浪费时间。”
“你疯了。”
甄薇把头发扎起来,抬手擦掉沾在眉尾的精华液,一边摇头一边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疯了,你爸疯了,你也疯了。”
“生完你以后我的肚子上全都是妊娠纹,还开始脱发,长斑,不过我无所谓,因为是我自己的孩子。”
甄薇站起来,搭在身上的毯子掉在地上,甄薇踩着毯子走过来,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你就不能听我的话吗?”
“可以,但是禾真不可以。”
无力感和疲惫压得李呈蕴说不出话,他看着身前依旧明艳漂亮的母亲,低声说:“妈,禾真不是你的孩子,你不能就这样随便改变他的人生。”
“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但是我知道。”
甄薇的声音颤抖,她握着李呈蕴的手腕,湿凉的触感让李呈蕴想到搁浅在岸上的鱼,“我要保证,你的人生没有污点。”
甄薇的黑色长发拂上他的手臂,像会让人窒息的海草,李呈蕴的胸口很闷,他掰开甄薇的手,垂眼看着她:“不是所有人都得按照你的想法过一辈子,我的人生也没有污点,就算有,也是你和我爸泼上去的。”
甄薇的手松开了,她站得很直,平直的嘴角往上扬。
“你看,你已经变了,你以前是不会这么和我说话的。”
甄薇深吸了一口气,头往后仰,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随风摇晃的羽毛灯。
“我现在回学校,处理完以后我会回来陪你。”
李呈蕴转过身,还没迈出一步,就听见甄薇在背后喊他的名字。
“你哪儿都不能去。”
甄薇的声音变得哑,像是被柳絮堵住了喉咙。
李呈蕴往楼下走,隔着走廊,他听到甄薇在房间门口大声叫他的名字。
李呈蕴继续往下走,走下最后一阶台阶,他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他转过身,刚刚站在门口叫他名字的人消失了,而踩在他脚下的地毯上依旧是一片血红。
作者有话说:这章会再修一下细节下章会写
第50章 broken(1)
天气预报准确率下降的厉害,早在一个月前的龙卷风预警到现在也没出现,海市的天变得阴又潮。
挂在窗外的湿衣服好像永远干不了,宿舍外不断滴水的空调外机长出了墨绿色的苔,中间凹下去一块,里面盛着一汪浑浊的水。
禾真把上半身探出窗外,叼在嘴里的烟快燃到底,风一吹,大半截烟灰扑簌簌往下掉。
他重新回到房间,拿起地上的手机,给李呈蕴又发了一条信息。
“我做梦梦到你梦见我了。”
他的期待是扔进黑洞的石子,连滚带爬地往下落,只要没到底,他的期待就永远不会落空。
禾真把屏幕往上划,距离在商场分别那天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这中间他发了十三条信息,从汇报某一天的月光亮度,再到开题论文,还有食堂卖的牛肉丸砂锅只有六个丸子。
这应该算是引子,只要李呈蕴回复他一个标点符号,他就会迅速接上下一句:你是真的想要我走吗?不过这样看来,他并不那么迫切地想知道李呈蕴的答案,要不然他为什么不打电话,打一个电话就知道了。
安千秋从厨房走过来站在他身边,手里端了一杯蜂蜜水,还没化开的金色蜂蜜全都堆在杯底。
“所以呢,他怎么说?”
禾真靠着窗台,抬手把吹到脸上的窗帘撩开,说:“不知道,还没回我呢。”
“谁说李呈蕴了,我说的是你妈。”
安千秋吹了吹玻璃杯里冒着热气的水,又补充道:“还有那个后爸。”
“叔叔说都看我的意思,但我觉得他挺想让我去的,我没和我妈说过我的想法,不想让她为难。”
安千秋的眉头揪在一起,她本来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把杯子重重地放在窗台上。
想想也知道,一对半路刚刚结婚又地位悬殊的夫妻,起初再怎么相爱,争吵几次之后也会生出嫌隙,尤其是因为对方的孩子。
如果李项霆表示同意,禾真也不拒绝,就算何萍再不乐意,大概率也只能憋着不吭声。
“李呈蕴他爸为什么会觉得你入伍是好事?你又不是什么混子,成绩那么好……”
禾真把鼓满风的窗帘攥在手里又松开,停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入伍的话也会保留学籍,而且在部队表现好说不定还能当个士官,反正就是有挺多好处的。”
“不过李呈蕴既然把我的名字写到上面,也说明李呈蕴很想让我去。”
禾真转过头和安千秋对视,黑色瞳孔映着白色光圈。
和李呈蕴挂钩的所有事情禾真都能点头,即便知道没什么用,安千秋还是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如果你走了,咱俩这么多年的关系也就到头了。”
禾真笑着把蜂蜜水递给她,脑袋又探出窗外,风没有停的意思,安千秋听见禾真含糊不清地说:“你才不会。”
她是不会,如果禾真真的走了,她估计只会看着他的背影抹眼泪,然后毫无威慑力地大喊两句:禾真你就他妈的是个大傻逼。
等待的时间应该是难熬又漫长的,但入伍前要办的手续太多,需要体检政审还要走访调查。
相关人员到他们家的时候,只有何萍在,她尽量维持着作为李太太的体面,即使把文件交上去的时候手都在抖,但从始至终都没掉眼泪。
只是在人走的时候,她叫住准备上楼的禾真,飞快地跑到他面前,红着眼眶问他说:“你真的想去吗?只要你说不想去,妈妈就去和你叔叔说把你的名字划掉。”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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