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笔直的路(1/1)

    “白觉,你怕是没有想到,我依然没有死成吧。”

    孟清世冷漠地踩着白觉的脑袋,喝问。

    白觉闭上眼睛的时候,思维莫名跑偏,想,他刚才还叫他小白。

    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他微微蜷缩起身躯,等待裹挟着暴怒的疼痛降临。

    然而孟清世身躯晃了晃,忽地栽倒在他身上。

    白觉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咬牙抽出手臂把孟清世抱住,看到了他因痛苦而蹙起的眉头。

    孟清世的精神力依然在动荡,不怎么厉害,但也足以让他在昏睡中感到难受,这是异能晋级与透支的正常反应。

    白觉无能为力,仰头看着星空,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然后奋力扛着孟清世起身,艰难向着车队走去。

    他托薄望用稀释进水源的鲜血诱使的魔物已经悉数被孟清世击杀,即使有精神力上的攻击可用,他拖着一个人走在野外也着实危险。

    更不能以炊烟枪鸣示警,那样只会招惹来更麻烦的东西。

    必须尽早回到车队。

    末世之后人类工业几乎全线停摆,基地中的幸存者都将生存需求降到了最低,所以气候比之从前要好上不少,天上的星星很璀璨,是白觉喜欢的样子。

    他已无心去看,背上孟清世之后,脊梁上负担的重量足以攫取他的所有心神。

    白觉的异能到底不是什么战斗异能,对体能的增幅着实有限。虽然让魔物咬出来的做给孟清世看的伤已经大部分复原,但身体和精神都已疲乏到了极点。

    此时负担着一个比他还高,带设备八十多公斤重的男人,走起来是一步一个脚印的扎实艰难。

    白觉不缺毅力与耐心,他只是耐不住精神力强势冲刷过脑海之后带来的疲倦,总觉得自己随时会像孟清世那样,晃一晃就要倒在地上。

    那就很危险。

    所以他决不能松懈。

    可路太远。

    一步一步挪了一公里,白觉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喘息着,归于苦笑。

    身后的人依然昏迷,呼吸已经平稳,却怎么晃都没有反应。

    还有起码七公里啊。

    继续。

    走到车队防备范围内,看到那一点灯光的时候,白觉已经几近晕厥,重担之下的肩膀已经痛到麻木,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云上,咽喉肺管一阵火辣辣的疼,像是呛进了一蓬细碎刀片。

    他跪倒在地,仍揽住孟清世,没有让他跌在地上。

    好在车队的人一直在注意外围动向,飞快冲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然后警惕地看着白觉。

    “他进阶了。”白觉喘着粗气说,“快让薄望来看看。”

    “我在。”薄望从人群中挤进来,扶起孟清世举着小电筒看了看反射,说,“只是正常昏迷,无异变,无不良反应,明天就能醒了。”

    “哇!”

    “八级了!”

    人群欢呼一片,飞快抬了担架来安置好孟清世。

    白觉却已经失去了起身的力气,最后是薄望看不过,在几乎所有人都去围着孟清世的时候,拉了白觉一把。

    “这么样?”她关切地问。

    白觉意识有些迷蒙,只当她问的是孟清世,回答说:“精神力动荡刺激异能晋级,没什么问题的,我也只是尝试一下,毕竟他在七级巅峰停了挺久,只差临门一脚的事。”

    薄望无奈地笑了:“我不是问头,他很好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样。”

    白觉愣怔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关心了,说:“还好,死不了,我不会死。”

    薄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冷笑一声:“不是死不了就叫没事,等头醒来你决讨不了什么好。我劝你趁着最后这点可以喘息的空隙,对自己好一点。或者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会为你作证。”

    “不必。”白觉摇摇头,“我去睡一觉。”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享受的事情了。

    薄望一哽,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再帮白觉,立场也是在孟清世那边。

    白觉愿意为孟清世牺牲,她没什么可指摘的。

    白觉回到已经修好漏洞的车上,也没衣服可换,就那样狼狈一身,窝在铁箱和车厢壁的角落里,痛痛快快地睡了过去。

    直到被人一巴掌打醒。

    白觉有些迷茫地抬手碰了下滚烫的脸颊,睁开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陡然惊醒。

    “你睡的倒挺舒坦。”孟清世蹲在他面前,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神色中倒没有漏出来太多情绪。

    白觉蜷着腿,坐直,与他对视着,很乖。

    孟清世扬手,又一下耳光落在了他另一边脸颊上,白觉被打得头一偏,消化了一下脸上炸起的疼痛之后,转头执着地看着他。

    “为什么抛下我?”孟清世淡淡地问,“我的异能不能用,你分明也有异能,怎么,宁愿我死都不肯暴露分毫?”

    “没有为什么。”白觉态度很配合,但也不太配合,“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至于我的异能,反正不是用来打架的,我一般也不会依赖它,总之与你无关。”

    孟清世咬牙,攥紧了拳头,怒意喷薄而出,然而白觉很平静。

    说好听点是凛然无惧,说难听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反正——

    孟清世扪心自问,他现在依然不可能动手杀他,再生气都不能,而当初付北教给他的手段,他也不可能对白觉用。

    那种恶心到极致的方式,实在是触及他的底线。

    不过对这种人,他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不然,还要以德报怨?

    他又不是圣人!

    他白觉可以为了研究付出一切,有什么权利付出别人的性命,只因他爱他?他又凭什么,一个回眸都不肯给他,就任凭他绝望去死?

    不过白觉再冷心冷性,躯体上也还算个人,会痛苦,也会恐惧。

    想到这里,孟清世拽着白觉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扔出了车厢。

    正午时分,日头很烈,白觉被刺得眯一下眼睛,就听到孟清世下令:“准备出发。”

    然后回头对他说:“你不是喜欢跑么?那就练练跑步。”

    白觉沐浴在阳光下,却觉自己仿佛被冰水浇透。

    他眼睁睁看着众人收拾上车,而卡车一辆辆出发,孟清世站在六号车的车顶了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再不动,就被扔下了。”孟清世冷冷地说,转身看向前方。

    白觉望着他的背影,迈开了步子。

    也许是目的达到所以安心,他这一觉睡得挺足,脑海中还隐隐刺痛着,精神力并未复原,身体上的一些负面状态却已经恢复不少。

    改装后的车辆底盘很高,但在糟糕的路况下也开不了多快,刚出基地的时候他们还可以一小时二十公里,现在离基地太远,驶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小时能走八九公里都是顶天,还经常要停车处理那些糟糕透顶的路障。

    前一个小时,白觉慢跑着,还能勉强追上,而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车队的距离越来越远,车顶上那个人越来越渺小。

    腿越来越绵软无力,咽喉越来越痛,血腥味如刀割,呼吸早已乱了节奏,满口都是干涩。

    却追之不及。

    怎么就那么远?

    白觉心中涨涨的难受,想这算是在体验孟清世看着他背影远去时的感觉么?

    是真的很难受。

    等车队遇上小波魔物的时候,他莫名有些庆幸,又痛恨着自己这种庆幸的情绪,自惩式的加快步伐跑了几步,无力跪到在地上,汗如雨下,滴滴答答落在满是尘埃的柏油路上,溅出一朵朵昏黄的花。

    然后他被冷水直接浇透,抬头一看,孟清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玩味又轻蔑。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他躬身勾手拈起白觉的下巴,强迫他跪直,脸凑近白觉,“车队被魔物拦截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高兴?”

    温热而鲜活的呼吸喷洒在白觉的脸上,令他眨了眨眼。

    然后白觉狠下心说:“是啊,我很庆幸。”

    孟清世一脚踢在他的大腿根上,到底避过了脆弱的腹部。

    白觉还没来得及从剧痛中缓过神,就等来了真正的惩罚。

    是脚镣,有棱,漆黑一条沉重铁链连着两个并不很贴合脚踝的环铐。

    重新上路就是直接开到了傍晚,从车队已经能遥望到目的地,是地平线之上的一座沉默城市。

    废墟。

    白觉已经没有任何余隙去看旁的事物,他跌跌撞撞走在车队尾巴上时,就算有自愈异能一直运转起效,脚踝也已经血肉模糊。

    半天的跑跑走走停停,让他的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呼吸如破败风箱,急促着,每一分空气的进出都带来呼吸道的灼痛,至于胃里更是无比翻腾。

    他狼狈至斯,甚至有一直冷脸看他的队员都表达了关怀,主动分配给他食物。

    被白觉推拒了,他说:“我吃不下。”

    “为什么头罚你啊?”那人小声问着。

    白觉靠着轮胎,蜷缩在地上,看着年轻人稍有热切的脸,摇了摇头,说:“我昨晚——”

    他抬头看到孟清世,话音戛然而止,重新响起之时,就显得很是倔强:“因为我又一次没有回头。”

    很多人都注意着这边,自然听到了这句话,于是对白觉稍有缓和的态度又冷了。

    他们有多敬仰孟清世,就有多讨厌白觉,更何况还有经历的加成。

    他们最终选择噤声。

    “说完了?”孟清世态度依然冰冷,插着裤兜转身,“跟我来。”

    白觉拖着疲惫的身躯,忍着脚踝上刀割般的痛,跟上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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