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头红肿是一位有名字的先生(2/2)
大嫂以前是京城最红的坤旦，自从大先生娶了她，她不登台已经十多年了，也被大烟坏了嗓子。
这人味觉失灵了一般抹一把脸，笑出白牙：“何先生！”
大嫂誉满京城那几年，也是不曾扮过虞姬的。她唱最多是杜丽娘，杜丽娘用不上虞姬的剑。
大嫂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说话轻飘飘的：“小莲藕。”
我脑子里想着‘龟头红肿’，差点脱口而出，幸而及时止住：“戴老师。”
之前和大先生水火不容的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也终于肯收我的礼了。
大先生一死，印度那烟土商没了大买主就反复来找我磨嘴皮，我还是像上次那样告诉他，我手里除了脚行只有几艘破商船，可买不起他手里的货。
小裙子飘飘荡荡，露出白净净又细瘦的腿，我看得三尸神暴跳：“你这裙子怎么回事？”
小嫚‘啃啃’的清嗓子，我告诉她，除了那什么家事课其他都得去上，本来我还想说她那裙子，又怕说不好这孩子闹别扭，就没张开嘴。
所以，属于他那两撇儿，基本只见得着佣人。
路不平，汽车晃晃悠悠。
‘鬼’整个身露出来，我也就看清楚他其实是个人。
我在路上浑浑噩噩阖了会儿眼，直到汽车夫喊我，到家了。
汽车慢悠悠碾着石头，发出疙疙瘩瘩的声响。
“那我回去了，”我把刚才给大嫂洗脚时挽上去的袖子撸下来，“何小嫚这丫头又闹人了。”
可能她不是在跳大神，但我觉着她假装抱着个稻草人的模样确实神道，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嫂提起脚踹我的肩：“我明天要去基斯汀定几套洋装，压压惊，你陪我去吧。”
我把她送回公馆，没有再劳汽车夫送我。他本来就是跟大先生的，该留在公馆浇花伺草，何况我自己也会开。
上海的夏天赶上天上没云只有个大太阳的时候，就是那种干巴巴的热，把人身体里那点儿油水烤出来，叫人觉着自己活像从烧窑里刚拖出来的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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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维纳斯，彩色的灯在车窗上铺成虹，歌女在里头叫魂儿一样咿咿呀呀地唱。
大嫂又吞吐了一会儿，歇过了劲儿，便把手伸向我，跟才看见我似的笑了：“小莲藕。”
那管烟枪是大先生特意找人打的，烟嘴是翡翠的，光一耀，流水在一瞬被凝成冰，透亮透亮的。
这两栋小楼是大先生送我和小刀的联体别墅。
“你老师说你缺了好几天的课，你跟他说是我让的，他就来找我了。”
小嫚还以为我真心发问，小鹿一样跑去把留声机关了，跑回我面前，宣布重要发明一样扯了扯她的黑色褶裙：“之前我只把裙腰往里折，裙子是短啦，可底下裙摆不飘，不好看，我就加了腰带！”
只不过这人的身体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秽物，那东西爆发出天崩地裂的味道，绝对不是屎——屎没这么臭。
大嫂用她那已经变得喑哑的嗓子唱游园惊梦，我反倒觉着这样才好听。
“哪个老师？”
她用余温依然滚烫的烟枪戳了我两下：“何先生现在可不好叫了。”
到了傍晚六点多，太阳消停了，晚霞明艳，我去公馆接了大嫂去定做洋装。
——所以第二天我到公馆那头时，大嫂窝在阴凉的公馆里不肯出屋，描上眉画上眼，又开始比划那把剑。
我便笑：“哪儿的话。”
水是木盆装的，里头盛了艾草叶。大嫂撩起旗袍，就这么把脚塞进盆子里。
我陪她耗到中午吃完饭才出门办事。
我这个角度，一眼就能看见汽车夫后背绷紧了——‘小莲藕’这几个字不代表什么好东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怎么一回事。
这木盆比其他的盆要深、比桶还矮，水花儿溅到了我脸上，我便用袖子蹭了，然后像小时候那样，半跪下来，仔仔细细给大嫂洗脚。
我定睛一看：“龟头红肿？”
车开进了院里停稳，抽烟的功夫，我脚边的马葫芦盖突然动了！
马葫芦盖颤巍巍地被顶开一道缝，“吱嘎”一声，它完全被掀到一旁，原地左右摆摆，‘鬼’的两条手臂先钻出来，而后灵巧一跃，整个身也全上来了。
我这撇儿就热闹多了，小嫚这个活祖宗大晚上让人把留声机搬到了院子里，穿着她那又短了好几寸的褶皱西裙，放着洋曲儿跳大神。
大嫂慢慢吐了口烟：“谁知道那婊子送我的剑还是把开刃的！”她抚着自己胸口，烟枪打了横，“ 吓人。”
“明天上午九点……十点吧。”
旗袍开叉抬高，经不起她这番扑腾，我赶忙伸手拽下来她的旗袍裙摆，哄她：“好好，你要几点出门？”
她逛得意犹未尽，可脚踝已经叫细窄的高跟鞋磨破了皮。她疼得不好走路，我们只好打道回府。
大自鸣钟还亮着灯，那栋楼是日本纺纱厂，里头装的是中国女工。黑天白天地干活。
热水变温水，她也唱累了。
我给她擦脚，同时说：“您招呼一声我就来，不用抹脖子吓唬人。”
小嫚转了个圈儿展示她的裙子：“先把腰往里折两扣，然后再系腰带，裙摆就能飞起来了。”
“哎。”我应了。招呼下人打来一盆水。
小刀一三五住书寓，他最近新看上了个自称‘潘先生’的高级妓女，二四六日住在英租界的一所公寓，那里住着一位他登报又砸钱灌唱片捧出来的刀马旦。
她最喜欢我给她烧的烟泡，不焦不浓，不像其他的下人，一整个玻璃罩都熏得黑布隆冬，抽起来呛嗓子。
礼物不贵，就是几箱栖霞苹果，从老督察长家乡运来的。
但大嫂没有恶意。
我的背一下子就凉了——最后打死大先生那一枪虽然不是我开的，但他杯沿儿上的氰化钾到底是我抹上去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认得那刺客，可认得我，大先生真化了鬼，那必然是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