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1)

    皓月当空,微风拂拂,百里湖水被风吹起浪,轻柔的带着湖面上的千万荷花一同晃动。高大荷花与宽阔荷叶组成的‘森林’下隐藏着一道石台小路,几乎要被湖水淹没,仅仅高出两三寸。

    小路尽头是依水而建的亭台楼阁,现在灯火通明,正在举行宴会,一艘艘小船将饭菜从岸上府中运来至此,由面容姣好的侍女呈献给宴席中的宾客。席间坐着的都是当朝贵族或大臣,各个穿着华丽便服,放浪形骸,有的干脆搂着侍女上下其手,饮酒作乐。

    席间气氛如此轻松,却在西北处有一碧瓦飞檐之亭,亭中摆放着三桌酒饭,一人一桌,两老一少,与众人欢乐的表情不同,这三人都面色严峻,不苟言笑,默然不语的夹着少许饭菜一点点送入口中,显然心不在此。

    三人中最老的一人,满头白发,披着一件金丝羽裘,名叫鱼询,是朝中御史,虽然官品不高,但深受国师宠信,因此神色高傲,盛气凌人,看向另外两人时目光中充满狐疑,表情阴郁。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名老者,名叫姜生,是这场宴席的主办者,面色宽和,举止大方,看上去没有丝毫心事,若是鱼询不在此,恐怕他已经大喇喇的伸开两腿,叫上几名侍女来快活了。

    下首与两人对面而坐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年龄二十上下,穿着花纹繁复,用料奢侈,似是贵族公子,发髻扎的十分精致紧实,没有一丝乱发在外,长相俊秀妖冶,一双丹凤眼狭长狐媚,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如同女子一般饱满的嘴唇色泽粉红。

    这幅长相,惹女子喜欢,却受男子厌恶。

    他名叫韩微,字玄处,此时垂着眼低头不语,默默夹菜,面带三分微笑,好像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玄处,”鱼询见二人一语不发,一个劲的夹菜,似乎计划就这么糊弄过今晚,只好自己先开口道,“琉璃身为玄鸟社之太鸿,为何不来参加宴席,每次都要你来代替?难不成这次有身体抱恙?”

    韩微听到老人言语有调笑讽刺之意,换了其他人他定然连珠炮一样嬉笑怒骂回击,但这是国师面前红人,只好忍耐,微微笑着回答:“回鱼先生,兄长这回确实身体欠佳,实在无法赴宴。”

    他卖了个破绽,果不其然,鱼询像是得手的猎人一样笑道:“哦?‘这回确实身体欠佳’,他之前都是装病呀?”

    韩微装出说错话的表情,微微惊讶,跟着傻傻笑着缓解装出来的尴尬,一旁的姜生喝了一口酒,也跟着哈哈大笑。

    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熟络松动,韩微衣袖下蜷着的手指渐渐松开。

    “琉璃性情孤僻,不与朝臣贵族来往,并非大事,”鱼询收起笑容,满面的皱纹跟着舒展开来,“但自琉璃接任太鸿以来,两年间妖魔愈发横行,各地不宁,前任太鸿二玄老人在位时,可是河清海晏,十分平靖。”

    韩微心想,二玄在任时,黄泉会并未出现,自然妖魔邪祟不如今日之盛,这老头儿有意苛责琉璃与他。但讲理无用,他心下想出说辞。

    “鱼先生,”韩微冲鱼询巴结的笑着,脸颊上出现两个酒窝,“晚辈与兄长虽然无能,但都是国师抚养成人,一腔赤诚,只知有国师,不知有其他,这您应该知道,鱼翁与晚辈同为国师效力,关起门说自家话,这天下是小皇帝的天下,他们肖家皇族家大业大,日夜密谋反对国师,万民百姓也不买我们的帐,当此之时,为何要出力不讨好,耗费玄鸟社的力量,去为肖家天下降妖除魔?”

    他说话直白,因为旁边坐着的姜生,也是国师一党。

    姜生听他此言,不由得有些慌乱,夹了口菜送到嘴边,却哆嗦掉了一半,鱼询眯起眼睛审视着眼前这出言大胆的青年,似乎有些生气。

    过一会,鱼询捋着胡子道:“玄处,此话以后再也不要说。”

    他随后看了一眼姜生,姜生眼角余光看到老头看他,连忙转过头去装作赏月。

    “染风。”鱼询叫姜生的字。

    “啊。。?”姜生转过头来,“鱼翁无需多言,染风什么也没听见。”

    鱼询点了点头,又责备的看了韩微一眼。

    宴席又继续了一个多时辰,姜生逐席敬酒,与宾客们把酒言欢,韩微知道自己是代替琉璃而来,不得不与众人见面,便跟了出来。

    这一跟韩微便预料到,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果不其然,许多臣子都看不惯国师专权,见国师下属玄鸟社成员韩微来到,纷纷出言数落斥责。

    “这不是韩微么?世家大族嫡子,千金之躯呀,怎么跟在染风左右?”一人阴阳怪气。

    “韩氏明哲保身,家族为重,”另一老臣讥讽,“向来是扮猪吃老虎,别看如今蛰伏,日后有变时,他可不会含糊。”

    “此言甚是,十年前国师害死先帝时,他父亲韩轻受先帝恩德,却率先替国师而战,拼到身死。。”

    “养不熟的白眼狼!韩轻之父韩平又好到哪去?身为南朝臣子,竟与北朝大族联姻,两头下注,全无脊梁!”

    “韩微,你去告发我们吧,三年前国师兴起大狱时,不是抓了许多人么?”

    “也把我们抓起来,世间就无人再敢对国师不敬啦!”

    众人议论纷纷,说的话越来越难听,韩微却如同奴仆一般陪笑抱歉,任凭这些人出气,还要代玄鸟社首领琉璃向众人问好。

    “岂敢岂敢,大人何必如此动怒?”韩微俯下身子行礼。

    他已经经历过许多次这种事,心中纵然委屈,但知道不能发作,否则外界又要传说‘国师部下跋扈,欺辱百官’。

    这就是政治啊,有时钻营拍马,有时忍气吞声。让他们骂,反正我身上不会掉块肉,韩微安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他待席中高官贵族都走的差不多,只剩些地位低微之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不必理会,韩微拂袖走向远离人群的湖边栏杆前看了会黑暗的湖水与天色,听着水浪声音发着呆。

    约有一刻钟,月亮已经退隐,仅剩微弱星光,席间灯火燃尽,,他来到凉亭,辞别还在饮酒的鱼询,大步离去。

    第二日,韩微睡到下午才醒来,他没有喝醉,但心情极差,那些官员贵族们对他讥讽笑骂的模样好似幻影般在他眼前来回显现,从一年前的到昨夜席间的,他都一一记着,没有忘记。

    可他现在不能报复,只等有朝一日,国师能名正言顺废掉小儿皇帝,真正登基,到时他一定加倍奉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韩微咬牙想。

    虽然心情烦恼,他却不慌不忙的掀起床褥,穿着一身青衫下床,打开做工考究的檀木柜子拿出衣裳,都用松香煨过,散发清香。细致的洗漱,嚼柳枝清洁牙齿,缓慢而用功的将一头黑发扎上发髻,编束整齐。

    若外人来看,一定会以为这编发是侍女手笔,但韩微虽是世家公子,却不用奴仆,事事自己做。

    来到前身是王府的玄鸟社中时,已是日暮西沉。

    府中正殿摆满桌椅,有许多文件,一名高大男子面色冷漠,坐在堂前,左手放在桌上,紧紧握着一把长剑。

    来往之人以为他在生气,都不敢多言,快步匆匆路过,韩微边走边活动手腕,来到男子面前,恭敬行礼。

    “太鸿大人。”

    “玄处,”男子就是玄鸟社的首领琉璃,他冷冷道,“江州之事,你可记得?”

    我当然记得,不过大哥,你为何不先慰问我昨夜代替你赴宴之苦呢?

    韩微不露声色,应道:“记得,怎么,又有。。”

    “又死一人,看来不得不查了。”琉璃说,示意韩微坐下。

    “又死一人,算上之前四人,就是五名死者了,”韩微坐在琉璃身旁的太师椅上,端起一杯茶,不冷不热的温水咽下去润了润喉道,“都是‘鹤’么?”

    玄鸟社中高手称为‘鹤’,普通成员称为‘雀’,雀有四百余人,鹤却只有三十余人,各个是人中龙凤,每个鹤都是获得国师认可后,经一种特殊仪式重塑肉身,这仪式被称为‘卵育’,被选中的人会结茧、化卵,在其中度过无意识的一年,出来后肉身强度极高,魂魄也凝练的比常人坚韧。

    因此能杀死鹤之人,必定本领强大,按理说一名鹤被杀,就应引起重视,但近一年来,由于神秘组织黄泉会的出现,已有十数名鹤死于各地,加之邪魔妖祟成千上百出现于京畿,琉璃应付不来,焦头烂额,因此无暇顾及。

    现在江州一地,竟有五鹤丧命,琉璃只好放下手头其他事,优先处理此事。

    “是,都是鹤,再这样下去,玄鸟社难以为继,”琉璃苦恼,“可我手头这桩事,实在走不开。”

    你走不开,我也没办法,韩微想,我为你出席宴会,喝了酒,挨了骂,你却不问问我头疼否?难过否?你这人不关心我,我也不替你分忧了。

    见往常一定会自告奋勇的韩微此时不发一言,琉璃只好说下去:“我派姜奉月、沈溪先行一步,之后等我办完这桩事,你与我再去江州,如何?”

    姜奉月,提起这个名字韩微可就来了精神,此人就是昨晚宴席主人姜生之女,容貌美丽,着装风格也合他的意,能与这样的美人一同行事该有多享受啊。

    韩微向来是好色之人。

    “兄长不必担忧,你继续坐镇京城,我去一趟便是。”他突然恢复了往常性情,拍着胸脯自告奋勇。

    “能连杀五名高手,你恐怕应付不了。”琉璃道。

    “为何应付不了?”韩微笑起来,“我有闻名天下的卑率名剑,又会化形易容之术。。”

    “不然,”琉璃打断他,“被杀的五人,哪个不是信心满满,自告奋勇?”

    “不行,兄长,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我去,我若去不得,你又走不开,难道要姜奉月一人独去?万一遭了毒手。。”韩微说。

    琉璃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穿,但韩微坦诚的报以回视,他贪财好色的名声在外,此刻也直白的写在脸上,随琉璃审视。

    “你说得对,只好如此。”琉璃权衡再三,最后同意了韩微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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