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不明白(7/8)
留文力消息很快过来。
-我八点半就到了,你什么时候来看你时间呗,有惊喜。
季鸣对于他口中的惊喜并不感到期待。
上城这几日热得燥人,一向喜欢往外头钻的某个毛茸茸物体也歇劲儿开始赖在空调房不动了。霖扬眼瞅着又胖一圈,心里开始算摸明天怎么也得带出去绕个三四公里。
朗设计门店暂关,李朗带着尤闲去跟跑一个影视团队了,霖扬不用去就宅在家休息。
原来忙的时候他一心念着放假,但等现在空出时间了,又觉得忙一点似乎也挺好。
至少忙起来就不用每隔五分钟看一眼手机;一蹦出条消息,就跟怎么似地上赶着查看;反复陷入期待——落空的磨人心情。
季鸣,已经快一周没联络过自己了。
身上性爱留下的红痕也消得七七八八,霖扬总是私心希望那些痕迹能再存留的长一些。这样每次洗澡,每次换衣服,看着那些痕迹,仿佛和那个人距离也没有远了。
要主动联系一下吗……
他提钱,但从没有过真要的念头。比起那些,这更像是一个可以让他留在对方身边,光明正大联络的借口。
天光细微,夕阳惨败地露出云层。地毯上的手机被来来回回瞟过好几眼,霖扬心下一横,拨了出去。
长音响过好一阵,才被接通,声音里陡然增加的雀跃他自己也没发现,
“那个……是我。”
嘈杂的背景音,人声,电吉他上乱作一团轰进听筒。
是在外面吗?会不会打扰到他?
但电话已经接通,霖扬舍不得浪费自己酝酿了大半天的勇气,视线落到被咬破的沙发一角,他仍在等。
“谁啊。”
有人说话了!?
……但不是季鸣。
他只得再重复一遍。
“……霖,扬,哦,不认识。”那人把他的名字分开念了念,像在思忖什么,“那什么你找阿鸣阿?”
霖扬“嗯”了声,大拇指无意识蹭过牛仔裤缝,视线落在窗外,他在电话这遍无声地咀嚼着这声亲昵的“阿鸣。”
“但他现在正忙着怎么办呢,短时间估计也过不来。”
握住手机边缘的手缓缓收紧,霖扬愣空,少顷试探道,“那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电话那边的男人忽然笑出声,接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知道,这得看他个人体质怎么样。”
说着,似乎害怕霖扬听不懂,坏心眼儿地补充,
“左边模特,右边小演员,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
果然。
留文力听着那头蓦然掉落的语气,笑容顿时更戏虐了。
他的话半真半假。
沙发上的季鸣左右两边的确被占满模特和演员占满了,只不过搭在那俩人身上的手没一只是他的。
“你拿我手机干嘛?”
季鸣倚在沙发背上,蓝紫的灯光晃在眼前,方才留文力灌他灌得太狠,胃里又空空荡荡的,他头有些晕沉,闭上眼缓解一会儿。
“不是吧,这才多久啊你又要走!?”
季鸣起身整理被小模特压皱的一角外套,瞥了眼正搂着那模特的齐宸,没什么情绪道。
“再不走要被香水熏死。”
出门前特定用上“十字喷法”的小模特脸上青白一片,齐宸被季鸣的话逗笑,漫不经心哄了两句,小模特情绪很快好转,又靠回他身上腻歪起来。
季鸣不再多看,走到留文力面前摊开手。
“给我。”
留文力咂咂嘴,手机落回季鸣手中。
“还你还你,真是,果然不是一起穿开裆裤的年龄了,我看你手机拉桌子上了才好心帮你保管。”说着,留文力手搭上胸前,做出顺气的动作,“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啊!”
季鸣懒得搭理他的烂演技,看着页面最新的通话记录,眉头拧起,
“这电话也是你好心帮我接的?”
破烂演技收放自如,留文力蓦然心虚起来,“我就,随便说了两句。你这是什么表情?动粗啊?季鸣你别以为我忘了你替我接林梓风电话的事儿!”
季鸣沉气,才把已经冲到喉间的“那他妈是你喝多让我接”的反驳压了回去。
“算了,再有下次你试试。”他收起手机朝外走。
通话记录很短,俩人应该没聊太多。但季鸣知道他是存心报复自己,那张跑火车的嘴能说出什么好话。
越想越气,人都走到转梯了他还是没忍住。
“还有,穿开裆裤的是你,我没穿过。”
“……”
留文力刚潇洒闷下一杯。
“我操你大爷季鸣!!!”
操是操不到了,季鸣连个影都没多留地离开了。
夜空上挂着稀疏的星月,刚从开满冷气的酒吧出来一时间也感受不到热。季鸣就近喊了个代驾,然后站在街边翻弄着火机盖等人。
齐宸店开得挺像样,人流量比他预期想得多太多。多到……在拒绝掉第三个过来搭讪的人后,季鸣黑着脸换了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站。
酒吧上方的光把地面的树影映得黄橙橙的。
他不想抽烟,只抄着手在兜里,来回摩挲着烟盒的硬角。
霖扬电话里说什么了?
这多天才打一个。
吐气。
……
啧。
从兜里掏出手机时,季鸣坚信自己只是因为留文力的表情太欠不登,才会如此好奇。
“喂。”
“是我。”
那头的呼吸猛然加快,但紧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纠结又磕绊道,“你,这么快啊。”
季鸣一头雾水。
什么快不快的,留文力到底给他说什么了。
马路对面有对亲得忘我的情侣,季鸣忽然觉得嗓子有点痒,
“你现在在哪。”
被电流加工后的声音听起来比现实中要轻熟。震进耳朵酥麻麻,霖扬视线落在一撮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草堆,眨了眨眼。
“家。”
比想象中在乎太多。
他根本做不到像温元那样,看似放荡,实则抱着不能再单一的目的。
又一阵沉默,心口不断冒着酸泡泡,手指也紧得发疼,霖扬猜测季鸣是不是又开始“忙”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那头有了声音,只是语气像用牙齿顶出般,咬牙切齿的。
季鸣黑沉沉地看不远处那道熟悉的人影,冷笑。
“那你家可真够大的,霖扬。”
站在他对街的身形陡然僵住,下秒动作慌张起来,等带那双四处乱飘的眼睛和自己对视上,季鸣才黑着脸挂断电话,阔步走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霖扬瞪大眼睛。
“我应该在哪里?”季鸣在距离他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反问道。
“一年不见,连说谎都能脸不红心不跳了啊。”
被当面戳穿的人脸色绯红起来。
不过季鸣有句话说的不对。
他不是脸不红心不跳。
方才季鸣朝自己走来时,身体里的机械小人毫无预警出了故障,啪嗒啪嗒,在心脏上没规律地乱蹦乱跳。
又一阵晚风吹过,季鸣垂眸,寻不出在想什么。
明明是盛夏的夜晚,他却想要脱口而出一句“穿得这么薄。”
太薄了,晚风能够轻松胀满空荡荡的t恤。
季鸣甚至产生一种自己轻轻一握就能折断那肩胛骨的错觉。
风能将这个人带走,阳光可以轻易灼烧透,丢尽人海也会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这样单薄的一个人,为什么就是钉在脑海中赶不走。
在第三次试图搭话失败后,霖扬确定季鸣生气了。后座位置宽裕,车厢里的两人又各坐一方,中间的距离简直宽大得能再塞头小象。
氛围太过于古怪,以至于前面的代驾司机也忍不住频频后瞟。
“季鸣。”
“嗯。”
喝酒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霖扬小声:“你。生气了吗?”
季鸣毫无技术的撒谎道:“没有。”
“……”那就是有了。
手指再度无措地缠在一起,霖扬想。
所以季鸣还是生气了,就因为自己骗对方在家的事情吗?
车窗吞匀速地并掉沿路的街道。
“那我们现在要去那里呀?”
季鸣偏头看他,情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满。
“你家。”
霖扬以为自己听错,又或者是季鸣喝多了再说胡话。他消化了几秒,再度确认道,“可,我家,不是这个方向啊。”
有可能喝多的某人神情平淡:“你家什么方向?”
“啊。”霖扬彻底愣住,在季鸣持续的注视中,他莫名其妙地开始报自己家的地址,“我家……要先调个头,直行到云岗路,再左转……最后……”
一段几乎天天都会走过的路径被霖扬说得磕磕绊绊。他说完,季鸣没有应声,车厢兀然陷入先前还要古怪的氛围。
霖扬的手掌收成拳,小幅度地沿裤缝轻擦。
人家只是随口一问,自己有必要说得什么清楚吗?霖扬的脑海中突然闪出自己在酒店床上给季鸣说过的话,一时间羞耻和尴尬呼啸着将他吞没。
“那就去你家。”
?!
半个身子贴上车门的人猛抬头,被注视的季鸣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他话题转给司机,让对方开导航,然后再度撑着额角闭目,一言不发。
十五分钟后,车身平稳停到外观平平的小区门禁前。
这片离市中心远,十点后的柏油路上就不见什么人了。晚风裹着叶的轻刷声,拂在路灯下一前一后的影子上。
季鸣停下脚步,回头喊慢了自己快两步的人。
“你走我前面。”
霖扬愣:“啊?”
总是很容易被对方反应气到的季鸣猛沉气,解释道,“你不走前面领路,我又不知道那户是你家。”
“哦……对……好。”霖扬应。
然后季鸣定在原地,注视着霖扬慢吞吞地凑过来,饶过他,带起一阵清爽的香草凝露味,往前走了。
季鸣看着地上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啊。”
领子突然被揪住,霖扬毫无防备往后倒,脚下踉跄,但下秒又被摁着肩膀稳稳固住,下秒被好闻的男香包围起来。
他偏头看季鸣,但对方并不和他对视,视线向前,收回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镇定道。
“你吃饭了吗?”
“吃了。”
季鸣点点头,
“所以饭后消消食,别走那么快。”
“……”
霖扬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出自己其实是在两小时前吃的晚饭。
柏油路上的人影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但偶尔仍旧会出现一抹略快,一抹稍慢的情况。不过始终相差不大,总有人放缓,也总有人加快,肩膀虚虚晃晃地交叠在一起。
一段五分钟路,俩人愣是走了十五分钟。
看着缓缓上升的电梯数字,霖扬想到什么,表情忽然变得不安复杂起来。
站在距离他半米的季鸣注意到,拧眉,“不想让我去?”抛出半句后,也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他紧接道,
“不让我去也没用,已经去过很多次了。”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算得上季鸣第一次主动提起那段事,霖扬再试图解开对方误会的同时,也感觉胸口好像被电流酥了下,不疼,但连着掌心带起痒意。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及时得到解释的季鸣脸色好了一些。
电梯里的灯光比方才明亮不少,他视线飘着飘着,就落到了前面人后颈,那块凸起的骨头上。
那里很神奇,像是一个开关,细叫、颤抖、蜷缩是它埋藏的秘密。
只有季鸣一个人知道这个开关被摁下会发生什么。
“还没到你住的楼层吗?”
随着数字每上升一格,霖扬的心虚就加重一分,一时间也没听出季鸣声音里的明显不对劲沙哑。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但没有人走出来。
瓷砖上的人影混乱波动。
电梯门开始往回走,快要合上时,一只骨节清晰的手兀然伸出,卡在门边。
楼道的感应灯被唤醒,棕色的表带在昏黄的白炽灯下发着弱光,手背上裸露的青筋时显时隐。
“唔。”
吻发生的太突然,眼前明暗交替,等霖扬反应过来时,颤颤巍巍的舌尖已经被对方含住了。
吮吸,拨弄,唇瓣厮磨。
这个吻突如其来,而又色欲十足,霖扬被刺激得后腰眼发软。
全靠季鸣揽在他腰间的手撑着。
“我硬了。”
季鸣放开他,一起一伏的两道呼吸混乱交缠,看着霖扬打颤的眼睛,他偏头咬了口对方的耳骨。
“我硬了,还没到了吗?”
小腹被不容忽视的硬度顶着,霖扬羞赧,磕磕绊绊地吐道。
“到,到了。”
季鸣又在他脖颈埋了会儿,少顷才直起身。手重新插回兜里,呼吸很快恢复平稳,脸上神情也克制平淡。
就算现在有人路过,也大概率看不出这两人刚在电梯里就接了个火热的法式深吻。
“开门。”
霖扬跟在季鸣后面走出电梯,掏钥匙的时候指尖在打着哆嗦。季鸣垂眸,捕捉到,喉结又滚了下。
但如果那位路人注意到其中高出一头的男人的鼓囊囊的裆下,估计就要另当别论了。
头脑持续晕沉中,舌尖还残留着酒精和漱口水的味道,霖扬做过不下数百次的开门动作,忽然磕绊起来。
裆下已经快硬到爆炸的季鸣再也无法忍受,直接上手握着他的手拧开了门。
“等——”
来不及阻止,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已经从半开的门里钻出。
“你养狗了?”看着腿边的大黄狗,季鸣愣。
“先,先进来再说。”
霖扬进门后,和往常相比略显敷衍地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跟躲债似的转去冰箱,整颗脑袋埋进去,问季鸣有没有要喝的。
……
没有得到回应,他回头。
客厅的暖灯下,季鸣蹲在沙发旁,笔直的西裤上粘了些狗毛,但季鸣似乎不在意,依旧专心逗着那坨体型庞大的肥坨坨。
看着相处得十分融洽的一人一狗,霖扬心里的不安愈发加重。
得想个办法让他俩分开一些。
“你不怕狗吗?”
对方用十分娴熟的撸狗姿势回答了他的问题。
“它很久没洗澡了,会有味道。”
一颗在灯光下巨蓬松晃动着的脑袋也轻而易举地击破了他的方案b。
没办法了。
霖扬沉了口气,然后。
“……嘬嘬嘬。”
嘬完。
他:“……”
季鸣:“…………”
还有突然停下的尾巴:“……汪?”
季鸣站起身,看了看脚边的狗,又瞅了瞅冰箱旁涨红一张脸的人,思忖了会儿没想明白,于是问道。
“你,在家也这么喊你的狗?”
不等霖扬想好如何回答这句话的对策,季鸣剖出的下个问题彻底让他慌乱起来,
“它有名字吧,叫什么?”
兀然,随话落,整间房子陷入诡异的寂静,只能听到节奏均匀的犬吠声,和冰箱制冷的嗡嗡音。
“?霖扬。”
喊了声仍没有反应,季鸣拧眉,以为对方在想和留文力的通话内容,语气立马不悦道。
“发什么呆——”
“鸣鸣。”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炸开花,破碎一地,十个拼图大师也凑不起来的那种。
“……什么?”
季鸣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怔愣。
霖扬不敢看了,垂下头,将自己完完全全藏在阴影下,眼睫乱眨,耳尖似血的红。
持续的震惊中,季鸣听到了他几不可闻的声音。
“它,那只狗,叫……鸣鸣。”
“……”
少顷,地板上的人影才有了动作。
季鸣扶额,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底有鲜少出现,且持续之久的呆滞和惊愕。
他妈的。
不会还是口字旁的那个鸣吧。
还真是口字旁的那个鸣。
但季鸣没再追问,霖扬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去答,两人各在一角沉默着,整个屋子安静得只有“鸣鸣”的犬吠声。
“你,吃晚饭了吗?”霖扬试图打破沉默。
他想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话题,刚才季鸣只问他,他却还不知道季鸣吃了没有。
“吃不下。”季鸣从沙发站起,看着霖扬那张脸上少有的丰富表情,心情更复杂了。
“是因为喝酒吗?我买的有解酒茶包,我去给你——”
季鸣则在他动作前先一步喊停,摆了摆手:“不是喝酒。”
又顿了下,才说:“太震撼了。”
太震撼了。
四个字顿时劈得霖扬一个字也接不上。
好在屋内还有一条“外向”的狗,肥坨坨察觉到气氛不对,顶着一身的茸毛蹭蹭霖扬,又摇着尾巴叼起弹力球,蹭了蹭季鸣的掌心。
季鸣之前养过狗,心领神会接过来,将球抛得又高又稳,鸣鸣也十分灵巧的稳稳接住。
季鸣蹲下身撸它手感很不错的头毛,刚要脱口而出的连名带姓的夸赞,临近嘴边又咽了回去:“它还挺聪明的。”
霖扬尴尬地笑了下:“其实不算是我教的,刚养它那会儿我工作比较忙,很多都是房东教它的。”
“房东?”季鸣撸狗的动作一停。
霖扬点点头,隐隐察觉到刚才的插曲差不多翻篇了,神态放自然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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