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2/8)

    谢兰玉颤动的鸦羽,黑压压地沉。尽管此刻谢兰玉生着气,扭动着挣开萧洵的怀抱。却被萧洵钳得死死,他那番挣扎不痛不痒地,仅像只拱动的软虫。

    萧洵遣开仆从,为他理了理衣襟袖口,面对着围束腰。蕙质兰心?萧洵低头勾唇。

    从后颈至足,曲连的线条,当真勾魂,让人想碰又觉得辱了这画。饶是侯爷这样阅美人无数的纨绔,这一幕也看痴了。

    谢兰玉看着清明,实则眼大无物,几步一磕,萧洵只好牵着他送他回家。

    还有,这人是谁?走上前去,借着走廊灯笼浮动的火光才看清,那人路过的地面印着血迹。

    “怎么睡觉还打滚呢?谢公子。”萧洵打趣他,把谢公子念出了不一样的滋味。萧洵一笑,唇角上扬的弧度就更加明显,虽说有感染力,但也是分人的。见过刽子手笑吗?那感觉可不就凉飕飕的,仿佛是提刀开口送你含笑九泉。

    谢兰玉眼神不好是打娘胎里就有。说是先天不足,他睡不好吃不好,就是个半瞎。惯常是一只眼有毛病,不过平常是靠双眼视物,一旦两眼不同步,视野受限,走路就容易摔。

    “只是这虫蛊并不稳定,不能保证日后如何……”医女面露难色,还有话未出口,吞吞吐吐却被宋追星打断。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谢兰玉一反常态牵上颜嵩明这条线,与虎谋皮。向他陈言,通州萧洵必须胜。

    “快请太医来。”谢贤可没那时间管宋追星什么身份,慢一脚他儿子就要没了。

    果真欠什么也不能欠人情。萧洵笑自己自相矛盾。

    他目光定定,但视野之内并没在看什么,虚无没个着落,单蹙眉间。额发飞于前,那缕摸不透的情绪转而化作剔透清露,像是心有困惑。形容眉眼如墨,不够贴切,比裂冰碎玉,多出一股韧劲。

    可萧洵得把一个男子单手提起来,明显更累。

    谢贤彼时在庭中散步,天黑,只看到一红衣劲装的男子抱着他家病秧子翻墙入府,进了谢兰玉的屋。心下疑云,这么晚了,兰玉怎还出了门?还不是乘马车走前门。

    不相熟的二人一路没话说。将至谢府,谢兰玉向他解释道,“我夜里看不清东西,多谢萧兄。”由着不高的身量作端正之仪,长他几岁的萧兄觉得好笑。

    谢兰玉一时语塞。他也不常见定北侯笑,大概也觉得新奇。转动着灵动的眼珠子,也不说话。

    “有话就说。”宋追星喜洁,不停在给谢兰玉擦拭血迹。包括胸口血肉模糊的一片。

    谢兰玉急喘着,好声道,“帮个忙吧。”

    夜色掩护下,树丛间似有一只只鬼影向行。

    “…你…蹲点让我撑一道就好。”萧洵虽面色不佳,但依言照做了。蹲下半点,谢兰玉堪堪比他矮上半头,搭在他肩上高度正好。

    由来未经证实的法子,怎能轻易用。医者仁心,当对患者负责。治与不治,决定权在谢兰玉,但萧洵把谢兰玉蒙在鼓里。总是不起效,双腿未见好转,谢兰玉怎么会看不出来?

    “谢兰玉,跟我躲来躲去,你不累吗?”萧洵适才将气喘的谢兰玉抱住。依一时意气,便没了轻重。将人扔到床上,在将出手接住他时,又放下了。

    先是马车被掀了顶,把谢兰玉霍倒。无处借扶,这半残立马瘫在了光板上。

    托着谢兰玉的腰,让他以一个仰视的角度迎上。

    真是个难伺候的。心思多绕了一环,轻易就勾起了旧事。

    萧洵捏住了他的肩,夹着他的双腿,作势要放倒。预料到了萧洵的意图,谢兰玉在即将脑袋朝地一瞬,也争气地没去拉住他。

    “谢兰玉,这下看仔细了吗?”他也不管谢兰玉方才要看的是什么,只将人的视线移向自己。

    萧洵为他寻得的北地名医,之所以迟迟未来替他医治,总做些治标不治本的诊疗,实在因为他提出的法子凶险。

    把烫手的山芋扔给萧洵,眼前的胜利以后不见得是好事。

    邀谢兰玉出来本是为了带着这人去盟里治腿,现在倒好,直接横着打包得了。

    出发前一小时,是照常看诊的时间。谁知竟被萧洵和谢骁一起拖住了。谢兰玉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两尊佛,从后门偷溜着走了。更深露重,他走时顾不上添衣,迎车颠咳个不停。

    看似无关紧要的通州,地势易守难攻,靠近边塞要道燕平。通州与燕平均在北地苍莽黄沙之下,粮食都是由附近拥有绿洲地的州郡供给。当然,几千户人口的燕平,好歹占个位置优越,其余州郡补给相当于是交的通商过路费。但加了个积贫积弱的通州,吃白食分羹谁不介意。通州的独到之处在于铁矿山。盛世以来所维持的繁荣,上至皇族重臣,下至商贾,奢靡享乐。国之利器——军队废弛,原用于北地的铁矿开采费用也被征用大修皇陵宫羽。

    谢兰玉眯着眼朝向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离得近会看得清些,但他很快放弃,只想对着眼下人的靠近置若罔闻。

    此时的谢兰玉像只瘫了后肢的猫,娇弱可爱。这人耐心极好,是等不到看他发躁了。

    来人一个飞身跃下,抱走谢兰玉。他低头瞧了一眼,还不忘拿出巾帕给谢兰玉。“喏,脸不干净了,擦擦。”

    马车分家,马也为流矢所中。

    谢兰玉因在地上滚爬惹出了薄汗,萧洵稍一俯身便闻见那股淡淡的清苦中散着很好闻的香气。当下他若问个男子,探究所用的熏香的轻佻行为,亦是玩物丧志。听他亲卫打探来的,谢兰玉只用府内制香,调制方法颇为繁琐。

    城郊的路走得颠簸,长盛忧心自家公子,便把马往慢了驱。谢兰玉让他别在意自己,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他亮出底牌,是事出有因。这事本不难查到他头上,所以倒不如他来兜个底,不打自招断清余后风波。

    怎么堂堂谢府,照顾个人还不利索?萧洵看了一眼那边,带着看不下眼的神情。走了过去,正对着谢兰玉,捞着他的腋下。不成体统,只有谢兰玉的份。

    谢兰玉休息片刻,又故技重施。欲借着榻前的横木,靠着双臂的力量带离不遂的下半身。且不说谢大公子拖着病体,这床榻对于一个断腿来说,高度成迷。一次两次失败了,他又挪了个位置换了姿势,试图找到一个刁钻的角度成功坐上床,不叫人继续看笑话。

    如今,他却对着谢兰玉的赤足,下/身蠢蠢欲动。

    谢兰玉接过只是胡乱地擦了一道。

    “取下你可就失去寻到神医的机会了。”

    “公子这一手借刀杀人可把我们主子害惨了。”领头的黑衣人言简意赅,一语道破了身份。谢兰玉明了了这是哪里惹下的祸事。

    萧洵将将把谢兰玉放榻上,仆从们服侍他穿衣起身。轮到整理长衣时,借力虚空点地站立,谢兰玉被长盛搂着腰。

    谢兰玉这次是玩脱了,未留后手。离约定地还有一段路,先前误了时间,也不知对方走了没。心里还是有慌乱的,面上却坦荡得不像话。谢兰玉心态一向很好,运气却反之。凡事不会皆如人愿,他才想得开。

    “任性逍遥,随缘放旷。不是你一向推崇的?人能行至何处,靠的是心。”萧洵也用这样的话来搪塞人,自己也觉得可笑。他伸手摸着谢兰玉的双足,赤足仍是一片冰冷。

    清瘦身形以半卧伏的姿态落在榻前,散发顺势垂在一侧,半遮住胸口,把莹白的后颈暴露在外。里衣透出明晰的蝴蝶骨,被手臂牵着耸起,弯曲的弧度观赏极佳。

    血溅了谢兰玉一脸一身。

    长盛看了一眼车内,摇了摇头。听从公子的话策马疾驰。

    宋追星命部下寻来易水盟里用蛊的医师,比宫中太医的脚程快。他蘸水擦拭着谢兰玉脸上干了的血渍,惨白的脸映着冷光,俨然一块没了生气的良玉。已凑得足够近了,脸上什么缺陷纤毫毕现,谢兰玉白净一张脸,多一个污点杂质都没有。

    摔倒跟气死,他宁愿肉疼,也好过被人玩弄。

    谢兰玉坐在马车内,左右摇摆,神色如常,端得是云淡风轻。

    萧洵流俗地挤出一个极风流也极为欠扁的笑,谢兰玉不该忘了这位可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只是自己为何要遭这个罪。

    低头瞧着怀中之人,睫毛纤长浓密,完全遮住了,看不到眸光。

    刀砍向谢兰玉时,侧过的寒光,挡了一道,挥剑的动作无不轻快,仿佛要做的不是杀人的事,而是舞剑绣花,优雅轻盈。下手极为狠辣,将人劈成…两半。

    萧洵心道,这人究竟怎么长的,身体比温香软玉的女子还娇柔,喂了那么多药,从小到大也没个长进。

    萧洵本坐着喝茶,什么也不说。看着看着,这茶喝得意乱心烦。

    楚王好细腰。见多识广的定北侯也品出了味。

    谢兰玉眼裂已有血柱流出,宋追星当机立断。“管不了那么多了。”

    “别追了。”谢兰玉拉住宋追星,嘴角溢出黑血。

    而屁股落地的谢姓残废足足看了他半刻钟,原以为他会来帮自己,但这人似乎有意看他为难。

    他有回留堂久了,夜里过桥,差点路偏到河里。还是萧洵给他指的路。

    谢兰玉被砸得两眼昏花。小腿疲软地沿着床沿垂下,脚尖顺从地贴着横木边直指地面。相当于大半身体不在床上,挂着边动弹不得。亏得萧洵误打误撞想出这个法子来整他。他抓着被子,自力更生靠着床榻坐正,找回了点随心所欲。

    萧洵木着脸站于一旁,一脚跨过了门槛,却要进不进。

    谢兰玉撑着床榻,往前作势要取下。

    “萧洵,你快放开。”谢兰玉有些生气了。

    咻地一声,一只箭射向马车那人,被长盛出手拦下。

    寂静长夜,谢兰玉的声音不大,从车内传出却有着破风的力道。不,是找死的力道…

    箭镞勾着肉,牵出血,钩子直从内向外搅。被拔除时带起勾连的筋肉。疼得谢兰玉冒一身冷汗,两道眉拧成结了,眼闭得紧。因为紧锣密鼓的疼痛,睫毛都在颤抖。

    谢兰玉不喜跟人保持如此亲密的距离,被拽着与人贴近。谢兰玉手从他的肩头移至胸口,隐隐有一股推力。

    谢兰玉忙起身护着自己的脚,拉开被褥盖上。

    好好地被这么驾着,谢兰玉颇有些羞赧。

    宋追星不懂解毒,所以带着谢兰玉先行回府。

    萧洵从他的后腰窝两指往内一按,他就紧实贴上了萧洵的胸口。

    因着谢兰玉/腿足都是无用的花瓶,所以这般的走势全靠萧洵一掌作为。他想如何谢兰玉几乎只有跟着的份。

    这种任人宰割的无奈境遇,一旦多了便加剧了谢兰玉想要寻医治好腿的念头。人,还是有欲有求。

    他此刻心里定是丧气得很。萧洵十分笃定。

    谢兰玉在其中不过是吹耳旁风的小角色,若说证据,应该是他故意留给萧洵的那封手信?他那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被人抱多了,谢兰玉亦能神情自若。且对于被萧洵看到方才窘态,他也不尴尬。

    “你作什么?”谢兰玉吃惊地问他。

    那是个秤猪的姿势。以这个姿势裹着他,晾了半天。

    这谢兰玉面皮佳,生了个破铜烂铁的肉身,却长了副包天的胆。一个断腿还能成天没事瞎折腾。不是顾及谢兰玉是因为他才出门的,宋追星的腹诽不甘于待在心里。

    谢兰玉哪见过死人。睁眼闭眼的动作慢了几分,瞳孔在那一瞬放大。郁气吐息后很快又恢复如常。

    有句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常年征战,曾听过许多杜撰的话本,尤对书生与狐妖的爱情所不解,再美的书生能比得过千变万化的妖精?既然因色起意,倒不如揽镜自观。

    袭敌成功的得意,戏弄他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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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袖间取出来一条伶仃作响的链子,不动声色地系在谢兰玉脚踝。

    “贴近点。”从前到后,萧洵以手掌着他的腰,慢悠悠地,系得一丝不苟。

    萧洵眼疾手快地扯住了他,气极反笑。

    城郊,谢府的马车行驶在密林之中。料峭寒意始终不减,城郊的林子四季常青却也逃不过冬日的寂寥冷清。

    “我只是为颜大人提了一个建议,颜大人采纳了在下愚见。至于旁的,我可未曾妄言过,这也算作是我的过失?”

    他唇上还余留谢兰玉眼珠不知道怎么转好的惊骇。谢兰玉宛若未经情事的少/女,草木皆兵的反应果真很有趣。

    那会也才十多岁吧…

    “怎么回事!”谢贤当下心口一紧,焦急开门时便见谢兰玉躺在床上,已不省人事。

    青衣被绽开的血滴染上,溅射在他脸上的血还是流动的,热的,一股浓腥。

    朝中很多官员甚至包括元帝,都望萧洵止步通州。毕竟战争最后消耗的是钱,而通州这块只吃草不产奶的地儿,丢便丢了。

    想着一只炸毛的瘫猫,萧洵嘴唇勾起,走近,打着腿弯,把谢兰玉横抱起。

    意除掉萧洵的颜嵩明不想被萧洵抓了把柄,与工部私授借以建造兵械敛财,现于刑部大牢关押等候问斩。

    “这样瞧得清楚些。”萧洵对着他耳根,将话说得无限缱绻。

    银链穿着血红的珊瑚玛瑙,红色衬得玉足赏心悦目。谢兰玉的脚趾生得纤长,萧洵掌心合上他足弓,悬在半空。唯一的败笔是不能动。

    萧洵突然诡秘一笑,接着亲在了谢兰玉的眼皮上。

    为首的刺客不再多言,只下了道命令,“别与他废话了,杀。”

    谢兰玉噩梦惊醒,因着这几日胃口不佳,犯了老毛病,醒来后视线所及看不清物。

    “谢兰玉,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颇有城北徐公美的自知。

    不是不喜欢面对面吗?好啊。萧洵单手只勾住了谢兰玉腰后的暗扣。

    “萧洵,你…不…累…吗?”谢兰玉被拦腰弯两段,折腾得够呛。

    他脚底触到了谢兰玉未收好的箭镞,扫了一眼。真是太不小心了,形制与之前暗杀他的是同一批。如果谢兰玉从一开始就是刻意接近他,示好、苦肉计步步为营,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怎么着,你莫不是姑娘家,见了你的赤足就该以身相许了?”萧洵戏耍他的同时,掏出这位公子见不得人的玉足,顺穴位揉按。

    月上柳梢。

    “我想要不靠他人自在行走。”谢兰玉神色俱是认真,连萧洵也不由得心生愧疚,怜惜。

    谢兰玉素净青衣上遍布血迹,大部分都是别人的,只胸口那一滩是他的。截了尾的半支箭还插在心口,看了看那位置,偏几寸就凶险了。不过谢兰玉吐出的黑血才是真叫人头疼的。

    萧洵未让他有反应的机会,一把将人抱起,看了眼脚下,便于谢半残踩在他靴上。

    随后从林中冒出一群黑衣刺客。谢兰玉只带了长盛出门,他一官半职都无的闲散子弟,人微言轻何至于劳师动众。

    “公子中的毒,从胡蔓草和百夜余中提炼制成。不解毒很快将七窍流血,腹中溃烂。所以我只得以炼制的百虫蛊放入他体内,以毒攻毒。只是……”

    不巧的是,萧洵偏能赶上他出糗的时候。见这位如风如月的小公子平地摔,毫不稀奇。

    暗箭又从密林射出,他们来的人不多,对方的准备却是奔着取谢兰玉性命去的。

    “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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