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3/8)

    燕景明握着露在外的那对赤足,顺着足弓下来,摸到足跟筋骨相连处那两道疤。上下细瞧,被人断过筋。

    燕景明皱了下眉,很快抹平。

    汉人向来生活得精细,谢兰玉脱了衣物,身上也浸了一股香,凑近了,温热的香牵出了旖旎,不由引人沉浸其中。燕景明关了车窗,一头埋入温柔乡。

    寂静的野外,车辙轧在羊肠道上,疾驰的车和马,不时飞过的啼叫,此时有了掩耳盗铃的意趣。

    肩骨要被人捏碎了。

    谢兰玉能感知到身体上的痛楚,却又如一只游魂,抽离出躺在雪地上的那具枯瘦的尸体,冷眼旁观。

    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谢兰玉置身事外,便听出那人不死不休的强横与蛮不讲理。“谢兰玉,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你虽不是谢贤亲生,但多年的父子情不假。你就忍心谢府一干人等因为你被牵连治罪?”那是九皇子楚煦,萧洵的表哥。

    不是存了些敏学上进的心思,爱听夫子关于杂学的传道授业,谢兰玉连学堂也少去,更别说有心结识哪位皇亲权贵。他素来不与人起争执,脾气是出了名的好。他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惹了九皇子。

    天已经飘起了雪,很快积雪覆了宫墙。红墙,白雪,像是鲜红的血洇出。

    挣不开的镣铐把那截细腕磨出了血,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实在没力气还是因为那铁器物太重,更有甚是他懒得再动罢。铁锈和腥味交杂,令人胆寒恶心。

    一向畏冷的谢兰玉单衣躺在雪里,竟觉那块雪是热的。

    听明白了,原是他巧言令色挑起夺嫡之争。篡改遗诏,助九皇子称帝。作为楚煦的幕僚,他注定将不得善终。连累父亲领兵讨伐贼寇,最后死于非命。他也被楚煦困在这深宫之中,吊着最后一口气。

    楚煦以谢府上百人的性命要挟,要他成为众人皆可骑的性奴。他是多光风霁月的人,如此折辱,死不得,便是活受罪。

    醒时天光大亮。谢兰玉浑身酸痛不已。那场似真似幻的梦境,只记得零星。但心头的压抑与哀凄,如丝如缕将他困住。

    谢兰玉掀开被褥,下/体被人用杵捅穿了一般,合不拢腿。他勉力撑坐,亵衣前襟敞开着。

    谢兰玉懒极地掀动眼,拢起垂落至肩的衣领。稍一低头能窥见红梅点点,因为无痛无痒,他压根没在意。有气无力地下了榻,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冰凉的触感。

    低头则看见了踏板上一件件粗实的铜制、玉制淫具,从上面似还能找到已干了的一行行白浊。

    宿醉后头痛欲裂,眼下更叫他头痛。挂帐前的肚兜、枕前的金叶子、落桌上的耳坠,这些都是燕景明的东西。谢兰玉没想到燕景明竟是这样的人。

    男/欢女/爱,他不好说自己吃了亏。可这一夜鱼水之欢,谢兰玉真是有苦说不出。身上穿的都是干净的衣物。除了走路不自在外,倒也没什么。

    现下他还不太想面对燕景明。要是燕景明要他负责,他该如何?想都不敢想。

    谢兰玉尽量挺直腰,着扶手下楼。他见了个面熟的丫头,将人招来问明昨夜云州城的情况。燕景明故意将他灌醉,难道只为了纾解寂寞?

    木已成舟,谢兰玉再想这些并无意义。心里暗忖:这道圣旨不像元帝的作风,倒像是九皇子的手笔。元帝是个稳中求胜的决策者,君无戏言,国与国之间邦交更是一诺千金。但在一群野狼之中抢食,并不存在所谓的道义。而六皇子深得元帝教诲,安国兴邦可以一昧委屈求全。雷霆手段的九皇子也许可以是那个改天换地使万象更新的人。

    谢兰玉没有等燕景明回来,他便请了车夫又回到了云州。迫于城外的大军,况且也讨了不少岁银与贡品,辽都的人很快撤离了云州。

    传旨的太监是三日后到的。这圣旨未卜先知,倒是坚信此番暗渡陈仓能大获全胜,命众人速速回京述职,留下涿州军守城。

    谢兰玉见父亲这几日看他总有话想说,几次想问。

    上一次父亲面露难色,还是他永元九年高中探花之时。谢贤不想他入仕,父亲这心思藏得深。若谢兰玉早早通晓父亲的心思,他也不会耳根子软经不住人劝,去参加举试。

    谢贤、唐继云等人被召进宫。谢兰玉独自回了府。

    津伯一早在门前等老爷和少爷回来,家仆拿了马扎迎人落步。谢兰玉唤了声“津伯”,缓缓下马。

    云销雨霁,檐下的套兽背着阳光,肃穆冷硬。

    经西南一趟,饿殍哀鸿,民不聊生,任谁看了都不可能不哀怆。

    以实则治,以文则不治。若徒以文也,譬之优偶之戏,衣冠言貌,陈事辨理,无不合度,而岂其实哉。

    书房内的竹简一卷卷铺于黄昏之下,不忧世之不我知,而忧天下之民不遂其生。大厦将倾,要善政养民,唯实学济世扶危。谢兰玉身为局中人,不可能置身事外。

    谢贤回府时,面色沉郁。

    谢兰玉跟着父亲进了正厅,谢贤不知这事如何启齿,连连叹气。谢兰玉只好接过父亲手中的圣旨,“九皇子楚煦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赏恭州之地封为弈王。今有副相之子谢兰玉,品貌端庄,学识渊博,故朕下旨钦定为尚书郎,与九皇子结为连理,择吉日大婚。”

    谢贤在殿前颤抖着接过圣旨,揣摩不出圣意。

    自来没有为男子配婚的先例,皇上这一出,到底是敲打有争储之心的九皇子,还是在惩治谢贤包庇罪臣扰乱朝纲。

    他满面愁容,“兰玉,父亲无能,令你受辱了。”

    谢兰玉将圣旨摊开在桌,摇了摇头,安抚谢贤道,“父亲,喝杯茶润润喉罢。”

    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不说,也许以后也难寻机会了。

    谢贤思索再三,正欲把这几日的踌躇,前因后果据实以告。谢兰玉反按住了他,“父亲,我都明白。父亲不要自责,我们坦然接受,凡事会有解的。”

    谢贤收起谓叹,走到谢兰玉近前,抬手按在他肩上。见谢兰玉目光明澈,心中却不是滋味。

    芝兰玉树生庭砌。谢兰玉的名字取自此,意为不竞权势,不求非份。可若成不了庇佑门庭的大树,便只能做那附身于人的檐下燕。

    旁人都说谢兰玉像谢贤,其实不然。除了那双眼睛,谢兰玉长相肖父。他生身父亲也是个病秧子,但为人桀骜难驯。以脾性气质看人,谢兰玉身上无半分他的影子。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谢贤行事处处谨慎,不想却还是惹上党争之嫌。为君难的是信任,怕什么来什么,谢贤自嘲地轻笑。“兰玉,你可知圣上为何赐婚于你和九皇子?”

    “圣上最忌讳皇子们拉拢朝臣,觊觎皇位意图不轨”,他顿了顿,“父亲曾多次提过新政变法,不赞同我朝参与外敌的争斗。若依之前父亲在家书中所言…结盟的过程一波三折。是因为联辽抗真是九皇子的决策,父亲支持了九皇子?”

    谢贤点头,“此番出使朝中意见不一。我与朝中少数大臣认为国内需休养生息,再施行变法。现今国库空虚,无法再从中拨款。盟约未成,我们被困在云州。”

    “直至九皇子传书于我,我思量这是消耗最小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所以便同意了。至于后面的事,你也都清楚了。圣上并未责罚九皇子先斩后奏的过失,但此前却问过我立储一事。”

    “谢家在朝中已无实权,百年根基仍在。圣上赐婚,是把谢家日后的势压在立储上。父亲认为圣上属意哪位皇子?”

    ……

    出使前,元帝在御书房单独召见谢贤。

    “谢相认为朕的两个儿子,谁能继承大统?”元帝负手而立,喜怒不形于色。

    谢贤回道,“二位皇子万中无一,六皇子仁义贤德,九皇子有治世之能,陛下为父为君,定比任何人都要心如悬镜。”

    元帝大笑,“谢相心思婉转,大公子亦是个可用之材。《上言事书》一句,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至今令朕惊艳不已。不知他身子养得如何了?”

    “犬子月前去了西南求医,双腿虽见好转,可贯来体弱,于入仕有心无力,难堪其用。做父亲的如今只能求孩子平安无事,实在惭愧。臣代犬子多谢陛下挂念。”谢贤直摇头叹息。

    元帝心思难测,夸了几句谢兰玉少年有为,宽慰谢贤无需太过悲观。话锋一转,“谢相可还记得林如晦?”

    “林老将军的女儿。”谢贤不动声色地回道。

    元帝沉默了片刻,言语间晦涩难辨其意。

    “朕记得庆和三十八年的青玉一案,你曾为林牧将军求过情。不知为何,大公子总叫朕想起林如晦。”

    庆和十年,澜妃怀上龙胎。皇子还未出世时,先皇便为其赐名明琮,明者通儒聪颖,琮八方象地。足见先皇有多看重这位爱妃所出的十一子。

    十一皇子出生之时奄奄一息。怀中美人刚生产完,不住抚泪啜泣。“皇上,救救我们的孩子。”咸福宫坐着的九五至尊安慰着妻子,“景澜莫怕,我们的琮儿一定会长命百岁。”

    “皇上,十一皇子龙生凤命,若想求一世平安,需以女子的身份养在深闺。”

    昭宗闻言,深夜召征西将军林牧夫妇进了宫。此后,林府多了位小姐林如晦。

    庆和三十八年,征西大将军卷进了太子谋逆一案。昭宗盛怒之下,谋逆一事仓促定案。太子势倒,将军府上下锒铛入狱。

    当时人人自危,少有人敢为其求情。谢贤与林如晦一臂之交,于情于理当挺身而出。但事成定局,谢贤只能想办法为好友留下一点血脉。

    林府被灭门时,他悄悄从府内密道带走了一名刚出生不久的男婴。当时他从江南救回一女子,也怀有身孕,借故暗生情愫娶了这位女子为妻。

    ……

    “兰玉,父亲今日要与你说一件事。你不是疑惑体内的寒毒不治的缘由。”

    “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外人以为林如晦是女人,但这件事最终瞒不过圣上。你父林如晦,原是先帝与澜妃所出。只因一些宫闱秘辛被养在将军府。你母亲是林府的三小姐。”

    “当年太子谋逆一案,先帝武断不假,但更有皇子夺嫡的推波助澜。”

    当年毒死小白的那一碗药汤,里面有一味药是陛下特赐的灵参。那寒毒给孩子吃了,药力发作缓慢,经年累月只会让人体虚性寒,坏人底子但不容易叫人觉出问题……

    谢兰玉出了书房,脑子里还回荡着父亲告知的一字一句。堪比元夕夜的爆竹,点着了引信,一声声响彻长空,轰得他耳目余震不断,脚步虚浮,却不得不再三揣摩。一并勾起了些记忆,谢贤每年三月初七会带着他去祭拜一樽无牌的灵位。

    他觉得可笑。

    即便他身上流着皇室血脉,那又如何?其实圣上根本无须将他视为威胁,他生来也如林如晦一个病样。若所活岁月短短二十五载,人生不过须臾。

    父亲问他,想报仇吗?

    想不想由不得他自己。他生来死去不过一人,但因他一人之过牵累谢府上下百人,到那时又该如何收场!再者,这个仇找谁报?谢兰玉不知。他祖父一脉,不过是皇位争夺的冤鬼断魂。先帝行事偏私,这官场又有几分清气?

    “父亲,林老将军…我祖父当年……青玉一案的真相您知道吗?”谢兰玉神色哀恸。他应目眦欲裂,盛怒滔天也不为过。谢贤不忍地握紧了拳。

    “太子仁慈敦厚,昭帝崇酷吏,与太子的政见不合,他们父子离心的隐患也在此。越妃失宠后,昭帝更是疏远了太子。”

    “青玉一案是史官庄显编纂时,将皇叔父写为了王叔父。昭帝认为这是对他曾为摄政王的大不敬,将其革职交由刑部问罪。而太子与林牧将军齐上书求情,惹得昭帝大怒,要将涉事之人诛九族。对太子不满的酷吏,觊觎太子之位的诸位皇子,纷纷行动起来,如此良机岂能错过。更何况林将军一家,昭帝早有芥蒂。兰玉,文死谏武死战于朝臣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

    谢贤本不想告诉他这些,可若因此致谢兰玉性命不保,二十年来的战战兢兢才是得不偿失。

    “兰玉…”谢贤寻不出古今圣贤的道理来劝慰他,只能从一句呼唤中,将谢兰玉从魔怔拉出来。

    谢兰玉瞳孔怔动,已红了眼眶。

    他阅览从册法典,从文书上从未看过详实的案底记录,史书无痕更令他痛苦万分。三十余年是与非,千秋功罪欲问谁?

    他出了庭院,顺着修筑讲究的石道回房。

    “公子怎么没打伞呀!”长盛撑着竹骨绸伞,想替公子完完全全遮住雨帘,自己便落在雨里,淋湿了一半衣衫。

    尚是白天,天色阴沉,雨雾蒙蒙。谢兰玉脸色透白,鬓角滴着雨珠,流经的皮肤盈亮发光。只是淋了一段路的雨而已,他泄了那口气,浑身绵软,竟想瘫下去。

    长盛握着公子空落落的衣衫往上借力,闻着他身上被雨淋湿的寒气都透着一股清疏木香。长盛正要替他擦干头发,被谢兰玉支了下去。谢兰玉呆坐了不知多久,又有人敲门。

    “公子,九皇子……在厅内候着。”仆从结结巴巴,连他都知道关乎九皇子的事,有损公子颜面。

    谢兰玉这会儿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甫一跨出房门,被院里胆大的丫头拉回房去。

    待换了身得体的衣衫,重新束发,才赶去正厅见客。

    厅内坐着两尊不动佛。

    本该在外平乱的人现下与九皇子坐在靠右的一侧,学着纨绔子弟拿着把竹扇装模作样。谢兰玉还未进屋,他便闻到动静,挑着凤眼不怀好意看着人。

    贵气逼人的九皇子,合上茶盏,顺着目光望去,谢兰玉着一身白衫,翠绿竹叶点在前襟,似青竹挺拔俊秀。玉面生冷,双眸桃花未开,却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的韵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外面的雨还下着,瓦当垂檐雨水如注,珠帘成势,如百十来个和尚一齐敲击着木鱼,禅意琢磨不出只觉闹人得很。而那从雨中徐徐走来的人,许是身上的药味经熏香一热,飘散开来,无端令人气定神清。

    正堂摆满了红缎系裹的聘礼,开匣列单便由侍从半壁托着经管家过目。皇室下聘自是极尽奢华气派的,掌事太监来了多时还在念着长长的礼单,“玉如意四柄,龙凤呈祥珐琅盘一套,暗香疏影图一幅,文画数幅,玉器二十件…”

    谢兰玉收了伞,掸了掸白衣进门。屋内的艳与喜足以将他的白衣映红,真当人走进了去,发现这艳色将他的面色染出酡红。

    念礼单的太监突然停下,众人皆默契地看向姗姗来迟的主角。

    “父亲。”谢兰玉随后向着二位贵客行礼。

    膝下猛被一颗核桃仁击中,骨肉一紧。谢兰玉若无其事地起身,找了另一侧的椅子坐下。

    一别数日,萧洵见了人,当下一念却是思及他的腿伤恢复得如何。好心被人当作了无谓挑衅他并无气恼。只是谢兰玉要婚配之人非是自己,那便是早已相中的东西让人抢了去,心中大为不快。

    有杀神之称的青年将军本就凌厉的眉目宛若刀锋,不分敌我,叫人望而却步。

    外人知萧洵与谢兰玉交情不浅,侯爷面色不善,想必是替好友不平。大好男儿却要委身于人,即使将来建功立业,那也改不了后室的名声。

    萧洵尚在睦州肃清余孽,闻圣上赐婚的消息便马不停蹄赶回京。圣旨已下,便无转圜的余地。那是皇上亲赐,谢兰玉还能抗旨不尊?

    一路跑死了几匹快马,离京愈近,他的心愈乱。

    进了城,萧洵满身血腥污垢,形容狼狈。回府一趟将自己收拾利落,去见了九皇子。虽知皇上是不满九皇子与朝臣私下篡改圣意,有意叫九皇子收敛。但为何偏偏选中了谢兰玉?他直至现在仍不得其解。

    随从们即便心中揣着窥视的心思,断不敢写在脸上,个个板正着脸,面无感情地站着。老太监则两个眼珠子直往九皇子看,念是不念了?

    “接着念。”

    萧洵冷声道。手中的竹扇啪地一声合上,老太监竟受惊似地脊背一抖。

    礼单终于念完。

    谢贤带着谢兰玉上前谢恩。圣上的恩,怠慢不得。

    “婚期礼部拟定了几个日子,谢相与公子看哪日更为合适。”楚煦递过去一道折子。

    谢贤看了眼,离婚期最远的是三个月后,与谢兰玉相视无言。谢兰玉在父亲捏着折子的手背上点了两道,意为折中选。谢贤私自做了主,“九皇子以为这日子如何?”

    楚煦未露半分不满,应了句好。

    因被父皇盯着,他礼仪顾及周全,全无挑剔之处。那一对代替头面中女子耳饰的金羽长耳坠,还是他从西南带回的。合的是男子的规制,即便谢兰玉不喜佩戴,也无伤他男儿的身份。

    楚煦师从太傅杨廉,太傅尝言,“谢家子安,能诗善文,性适旷达。七绝独有韵味,文章不失实务。夫人之才合当世之变,求天下大同。”

    楚煦那时对谢兰玉颇为好奇,起了招揽之意。后几次在朝堂见到,观察此人过于老实本分,从不多言,并无堪任变法的才能胆识。想来是太傅偏颇藏私,抬爱了他谢氏门庭子弟。

    如今再一见,方才注意起谢兰玉的相貌。纵有狂风平地起,清荷亦傲然独立。举手投足如是从画里出来的,姿态极洒脱,又是个标志的美人,十足是个超脱尘世的谪仙。不过尘世中的仙人终还是凡人,大多殒命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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