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好儿郎善弄奸巧,烂泥蝇喜食苦水(1/1)

    第十五章好儿郎善弄奸巧,烂泥蝇喜食苦水

    李岩推开汇文阁的门,见清明坐在里面翻书,客套一句:“秦秘丞,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清明放下书,起身道:“承蒙诸位大人关照,已经好许多了。”他扶住桌角,有些眩晕。

    李岩往桌上放下一摞贴满朱条的书,道:“秦秘丞,上次派给你的东西,黄阁下看了,有三成要返工,我给你拿回来了。另外一成问题不大的,前些日子由陈子乾替你重校了。”

    清明拿起一本来看,自己先前加的朱批之外多了好些正楷批文,大概都是补阙纰漏之处,出了这么多问题,清明自感惭愧,便道:“麻烦诸君了,我这就重做。黄相什么时候要?”

    “黄相说了,这种细致活敷衍怠慢不得,尤其是你们这些初入门径的,不懂多问,不要不懂装懂。等出了问题后再找别人核讹,无故多了工作,进展就越拖越慢。我看你病这么久,以前的东西也差不多生疏了,你这段时间多下功夫,过些时日再来找我审。可也别拖太久,你问问陈子乾他们怎么分的,按着他们的来就行。”

    清明低头诺:“是,明白了。”这番不冷不热暗含讥讽的话让清明有些沉重,李岩本就是负责校书的总监修,在分派任务上是一清二楚,现在却让清明去问别人,分明是想让他再去那边讨同僚轻蔑。不过这怨不得别人,只怪清明卧病太久,耽误了昭文馆里的事,无端给别人添麻烦,去道歉也是应该的。泥潭边上最易积酸汁腐叶,谁还有白璧一样的精魂赤心?看着是知书达理好儿郎,皮下是朽鄙俗陋烂泥蝇,最喜食人苦水,善弄奸巧下石。凡生者未尝不堕此境,只悲此世生来为人。

    李岩走到那边书架下,抱出一套大书,只听“唰啦”一声,几本落在了地上。

    清明走过去:“我帮您拿些。”

    李岩拍了拍衣袖,也不去捡地上的书,睨着蹲在自己脚下的清明,道:“多谢了。”李岩稍微打量了清明一番,见他脖颈洁白,略有青痕,便在心里唾骂了几句:不愧是朝中所传奸佞,落得个好皮囊,天生一副骚样。也不知前些日子是真病还是假病,竟病到了堂堂郑府。都说这郑家几代忠正清廉,如今看来也是藏污纳垢之所,不过是装点得冠冕堂皇了些,就为了从昭文馆讨一个弄臣,竟能编出如此低劣的理由。李岩这样想着,差点往清明头上吐了吐沫。

    清明把书捡起来,问:“李学士,要送到哪里去?”

    李岩分了一半书给清明,道:“你跟我走就是了。”

    “是。”清明抱着那摞从肚子打齐他下巴的书,艰难地迈过门槛,跟着李岩去了。

    汇文阁就在总馆旁边,来往的人多,众人见是李学士,都笑着致意。李岩带着清明绕道藏书阁,多走了些路。他道:“黄相饭后习惯去平澜阁休息。”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便转头看,只见清明还跟在他十步开外的地方,脚步有些阻塞。李岩把手里的书放在廊檐下的石凳上,对清明道:“歇歇吧。”

    清明仓促走上来,把书放下:“对不起。”

    李岩打量起清明来。那张无甚血色的脸上因为虚热染上了潮红,仔细看时才可发现那是血红的斑点。或许是皮肤太薄,肌理血管都清晰可见。他鼻尖冒出了晶莹的汗珠,嘴唇浮上了青白的纱雾,整个人像是罩在了模糊的雾里。不过那只是李岩对清明病态所幻设的错觉,他不会明白这幅皮囊下包裹的冷清和痛苦,只觉得清明带着一副背德的罪孽。

    李岩勾着嘴角,递给清明一张手帕:“给你,擦擦汗。”

    清明抬起头来看了看,举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不、不必了。”

    “哦”李岩意味深长地应着,“秦秘丞,病未痊愈,还是多休息些好。馆里的事,都有人在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不碍事。”

    清明不过是阎氏打发过来的,无足轻重的人。馆臣们心知他来路不正,已对他有几分警惕。几个月过去,众人又知此人无甚勘核本领、常称病卧居,更对他嫌恶有加。

    “秦秘丞,你身体虚弱,是有什么病根吗?”

    清明仍觉得李岩在挖苦他,只道:“天气转凉时,会咳嗽一阵。”

    “那这段日子可得小心,近日秋雨连绵,得多添衣物。”

    “是,”清明敏感地理了理衣领,“我穿得多,这时节还不觉得冷。”

    李岩看着他抬起手,惊讶道:“呀,那是您的伤吗?”

    清明一惊,以为是阎弄的痕迹被他瞧见了。

    “都流血了。”

    清明放下手,发现左臂的纱布晕出了一片血痕,也有几分担心了。这处伤口自他上次用匕首划破后,就没有愈合。只要左手稍一用力,伤口就要渗血,每次止血都要用很多时间。像是故意嘲讽清明那时幼稚的脆弱一样,伤口始终没有好起来。这样反反复复处理包扎,最容易发炎化脓。

    “没、没事”清明抬起手,看着渐渐扩大的血痕,也不知如何是好。“我先帮您把书搬过去吧。”

    “不,你还是歇着吧。别把血惹在书上。”李岩拿起他那份书,“你在这里看着剩下的,我待会儿过来拿。”

    清明低头:“是。”

    天阴沉下来,似乎要下雨了。如果下起雨来,清明会脱下外衫把书先包好。如果李岩这就不管了,清明会自己送过去。

    此去路不远,李岩来回两趟就把书送了过去,便打发清明走了。

    清明本想把要返工的东西带回去看,不料手成了这样,也不敢乱用劲了,收拾完纸笔,就准备离开。若路上雇辆马车,快点回去换药,血还不至于弄脏衣服。不能再给云宿添麻烦了,他不知给清明洗了多少带血沾精的脏衣。

    清明匆匆走出馆阁。

    “秦大人!”

    清明转头,发现是阎的侍从,小雁。

    “我家大人在那边等您。”小雁指了指树下的轿子,引清明过去。

    阎在树下,看着走来的清明,笑道:“来了。”他见清明一脸愁容,问:“怎么了?”

    清明抬起左手,揭开衣袖,一片殷红晕湿了半边纱布。

    阎捧着清明的左手,怜惜道:“真可怜”说着就吻上清明的掌心。

    清明有点想哭,他记得郑疏尘对他说的话,郑疏尘说,如果他手上的伤好了,就带他去个他会喜欢的地方。清明想去,想和郑疏尘去,去哪里都可以。

    “跟我来吧。”

    清明点点头,随阎上轿了。

    “回府。”

    清明靠着阎的肩,全身都冷下来,即使在这个深秋他已披上冬季的厚斗篷,他也依然在打寒颤。

    阎搓着清明的手:“没事,回去就给你换药。”

    清明闭着眼,握紧自己的右手,企图唤起郑疏尘曾经给他的温度。“我想见你”

    “呵呵,想我了啊?”阎克制不住地捏紧了清明的左腕。

    “啊、疼!血”

    “没事,回去就给你换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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