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薛文起携亲上京都 兴龙阳学塾遇秦钟(引用原着)(6/8)

    至次日,二姐另备了酒,贾琏也不出门,至午间特请他小妹过来,与他母亲上坐。尤三姐便知其意,酒过三巡,不用姐姐开口,先便滴泪泣道:“姐姐今日请我,自有一番大礼要说。但妹子不是那愚人,也不用絮絮叨叨提那从前丑事,我已尽知,说也无益。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处安身,妈也有了安身之处,我也要自寻归结去,方是正理。但终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儿戏。我如今改过守分,只要我拣一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若凭你们拣择,虽是富比石崇,才过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贾琏笑道:“这也容易。凭你说是谁就是谁,一应彩礼都有我们置办,母亲也不用操心。”尤三姐泣道:“姐姐知道,不用我说。”贾琏笑问二姐是谁,二姐一时也想不起来。大家想来,贾琏便道:“定是此人无移了!”便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这人原不差,果然好眼力。”二姐笑问是谁,贾琏笑道:“别人他如何进得去,一定是宝玉。”二姐与尤老听了,亦以为然。尤三姐便啐了一口,道:“我们有姊妹十个,也嫁你弟兄十个不成。难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没了好男子了不成!”众人听了都诧异:“除去他,还有那一个?”尤三姐笑道:“别只在眼前想,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

    原来五年前尤老娘家里做生日,尤氏姐妹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三姐看上了,如今要是湘莲才嫁。旧年尤氏姐妹闻得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走了,不知去往何处,是以一直未提。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什么样人,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你不知道这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去年因打了薛呆子,他不好意思见我们的,不知那里去了一向。后来听见有人说来了,不知是真是假。一问宝玉的小子们就知道了。倘或不来,他萍踪浪迹,知道几年才来,岂不白耽搁了?”尤二姐道:“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他怎样说,只依他便了。”

    二人正说之间,只见尤三姐走来说道:“姐夫,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伏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说着,将一根玉簪,击作两段,“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说着,回房去了,真个竟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

    尤三姐果是个斩钉截铁之人,每日侍奉母姊之余,只安分守己,随分过活。虽是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寂寞,奈一心丢了众人,只念柳湘莲早早回来完了终身大事。这日贾琏进门,见了这般景况,喜之不尽,深念二姐之德。大家叙些寒温之后,贾琏便将路上相遇湘莲一事说了出来,又将鸳鸯剑取出,递与三姐。三姐看时,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荧,挂着一块玉璏,将靶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着一“鸳”字,一把上面錾着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三姐喜出望外,连忙收了,挂在自己绣房床上,每日望着剑,自笑终身有靠。哪想柳湘莲今日登门拜访竟是要商议退亲。尤三姐房中大喜大悲,捧剑而出,竟不知意欲何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上回说到柳湘莲登门退亲,尤三姐听得大悲大恸,又想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发上一横。湘莲等人哪想三姐如此刚烈贞性,竟是拦不住他,只见秀发截断,云鬓残缺。可怜“斩断情丝乌双鬓,红粉妆褪白氎巾”,从此三姐挥剑断情,再不寄望红尘,断情深悟,泪泪涟涟,立誓入空门去了。当下唬得众人手忙脚乱。尤老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尤二姐泣泪反劝三姐:“你太要强,人家并没说你不好,你又何必如此想不开?即便他不娶你,我们也能替你寻个相熟的可托付人。”尤三姐青丝已断,涕泪笑道:“我已是污秽之身,除非遁入空门,方有一席干净之地,姐姐若不应我,便是真叫我去死了!”贾琏此时也没了主意,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动身,沉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言语中已生悔意,将三姐视为己妻,谁料三姐定定望他,手中捧着雌锋递他,泣道:“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冷面,妾以断发报此痴情。从此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半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湘莲心中大悔,要留三姐再议,三姐却因湘莲先前之言已幡然悔悟,道:“妾本以为君亦是红尘洒脱之人,不想君也昭昭,我独昏昏;君亦察察,我独闷闷。既君难辨晦明,妾又如何待君?从此情断意讫,望君珍重。”便扭头走了,再不留恋湘莲。

    湘莲哪里想得尤三姐是这等肆情性烈之人?爱之痴情待君五年,厌之冷情遁入空门,好一个贞烈之女,好一个节义之女,竟是他凡胎浊骨,怎堪匹配如此节烈娇娥?湘莲满是愧心,自惭不如,浑浑噩噩走出门去不知去向哪里。

    且说薛蟠养病,湘莲等人不在,薛蟠只觉无趣至极。正好薛姨妈闻知湘莲已说定了尤三姐为妻,心中甚喜,正是高高兴兴要打算替他买房子,治家伙,择吉迎娶,以报他救命之恩,与薛蟠商议,要将京郊一间五间七进的房子买与湘莲。薛蟠听得却烦,道:“他尚且亲事未定,又何必急于一时?”薛姨妈道:“你懂什么?他如今与你是结拜兄弟,又与你素有救命之恩,自是要多多帮忙的,再者他日你若成婚,也有个定数拿捏分寸。”薛蟠奇道:“我何时说了要成亲?”薛姨妈正要再说,忽有外头小厮吵嚷起来,说“三姐儿出家了”,被小丫头们听见,告知薛姨妈。薛姨妈不知为何,心甚叹息。薛蟠亦大吃一惊,忙问湘莲在哪,小丫头道:“这可奇了,那三姐儿才绞了头发出家,柳相公也不知去处了。”薛蟠气得大骂:“该死!该死!怎能连这都不知道?那姑娘突然绞了头发,定是出了大事,还不快去打听柳二弟去处!”便叫小厮再去打听底细。薛姨妈忙劝:“你先别急,想来那柳相公与你亲厚,聘礼又是你来作成,这门亲事既不成了,他定是要来找你的。”薛蟠摇头:“钱财倒是小事,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闹出这样动静。”母子正在猜疑,宝钗从园里过来,薛姨妈便对宝钗说道:“我的儿,你听见了没有?你珍大嫂子的妹妹三姑娘,他不是已经许定给你哥哥的义弟柳湘莲了么,不知为什么出家了。那柳湘莲也不知往那里去了。真正奇怪的事,叫人意想不到。”宝钗听了,并不在意,便说道:“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走的走了,散的散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伴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宝钗说的有理,薛姨妈便点头,对薛蟠道:“你妹妹说的也对,既然如此,你且先别管他,将自己的事完了要紧。”薛蟠却是恹恹,并不搭理宝钗,顾自走了。

    他心中牵挂柳湘莲,不知湘莲去了何处,那人本就行踪不定,难保又去个年不回,正胡思乱想间,就见小厮笑道:“大爷可安心了,那柳相公正在家中呢。”薛蟠奇道:“他竟未走?”小厮道:“那日柳相公上门退亲,也不知怎么着,就听得里头闹了起来。大爷前些日子叫我去寻柳相公,我便在尤家门口碰着了,只见柳相公失神落魄,问他也不答应,我就将他领到大爷家去了。”薛蟠一听,哪里按捺得住,连忙上马家去。

    却说柳湘莲因尤三姐断情一事骇目振心,若有所丧,连被小厮引来薛家都恍若未觉,薛蟠匆匆而入,只见湘莲独坐房中,神情怅然,魂不守舍,他路上已听小厮道尽来龙去脉,便挥手叫小厮出去,不必进来打扰,与湘莲身边坐下,笑道:“好兄弟,我知你必是心里难受,只是那三姐儿出家也是她自个缘法,你又不曾逼她,何苦如此自责?”柳湘莲只痴痴道:“我何曾没有逼她?她是个节烈女子,却落在虎狼窝里头叫人玷污。她既等我,便是盼我救她脱离苦海,我却负她一片真心。”薛蟠道:“这话倒怪,你又不是什么佛陀,难道叫你去普渡众生?她虽然痴情等你五年,你却不识她,否则当日说亲你早该记起她来,既如此,你也不过损失一个女子罢了,她虽绝色,却也不是不可强求,若你当真爱她,我再去为你寻个更美更好的女子来配你。”薛蟠愚钝,想得十分简单,只以为柳湘莲是因娶不到绝色女子才扼腕叹息,见湘莲郁郁寡欢,便要替柳湘莲寻一比三姐更貌美百倍的女子来配。且不说以三姐之色能否寻到更加绝色之女,湘莲怅惘也绝非此故,只是他不与人言,薛蟠也无从得知。忽而湘莲站起,似有所感,直往屋外奔去。薛蟠忙喊:“好兄弟!你且往哪里去?”然追至屋外,哪里还见柳湘莲踪迹?

    薛蟠见柳湘莲如此,强留也是无用,只是不免心中闷闷不快。他于家中等了柳湘莲两日,竟是杳无音信,便猜柳湘莲又不知投奔何处去了,如此不辞而别,更叫薛蟠不愉,心道:“不过一介女子,也值当你如此为情所伤?早知如此,他日便不该与你做媒才是。”他郁郁不乐,只好去找母亲说话。恰巧薛姨妈和宝钗正说话间,见薛蟠自外而入,面带不愉。一进门来,薛姨妈便问:“可是有了柳相公的消息了?”薛蟠苦道:“不曾,他本家来一回,又走了,如今连我也不晓得了。”薛姨妈道:“这越发奇了。怎么柳相公那样一个年轻的聪明人,一时糊涂,为一个女子伤神失心至此。我想你们好了一场,他又无父母兄弟,只身一人在此,你该各处找找他才是。他如今伤心,想必不会远走,左不过是在这方近左右的庙里寺里罢了。”薛蟠说:“何尝不是呢。我这两日带了小厮们在各处寻找,连一个影儿也没有。又去问人,都说没看见。”薛姨妈说:“你既找寻过没有,也算把你作朋友的心尽了。焉知他这一远走不是得了好处去呢。只是你如今也该张罗张罗买卖,二则把你自己娶媳妇应办的事情,倒早些料理料理。咱们家没人,俗语说的‘夯雀儿先飞’,省得临时丢三落四的不齐全,令人笑话。再者你妹妹前日才说,你也回家半个多月了,想货物也该发完了,同你去的伙计们,也该摆桌酒给他们道道乏才是。人家陪着你走了二三千里的路程,受了四五个月的辛苦,而且在路上又替你担了多少的惊怕沉重。”薛蟠听说,虽不情愿,但也觉得有理,便道:“妈妈说的很是。倒是妹妹想的周到。我也这样想着,只因这些日子为各处发货闹的脑袋都大了。又为柳二哥的事忙了这几日,反倒落了一个空,白张罗了一会子,倒把正经事都误了。要不然定了明儿后儿下帖儿请罢。”薛姨妈道:“由你办去罢。”话犹未了,外面小厮进来回说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犹未了,外面小厮进来回说:“管总的张大爷差人送了两箱子东西来,说这是爷各自买的,不在货帐里面。本要早送来,因货物箱子压着,没得拿,昨儿货物发完了,所以今日才送来了。”一面说,一面又见两个小厮搬进了两个夹板夹的大棕箱。薛蟠一见,说:“嗳哟,可是我怎么就糊涂到这步田地了!特特的给妈和妹妹带来的东西,都忘了没拿了家里来,还是伙计送了来了。”宝钗说:“亏你说,还是特特的带来的才放了一二十天,若不是特特的带来,大约要放到年底下才送来呢。我看你也诸事太不留心了。”薛蟠笑道:“想是在路上叫人把魂吓掉了,还没归窍呢。”说着大家笑了一回,便向小丫头说:“出去告诉小厮们,东西收下,叫他们回去罢。”薛姨妈同宝钗因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捆着绑着的?”薛蟠便命叫两个小厮进来,解了绳子,去了夹板,开了锁看时,这一箱都是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薛蟠笑着道:“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亲自来开。母女二人看时,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宝钗见了,别的都不理论,倒是薛蟠的小像,拿着细细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不禁笑起来了,道:“这个玩意倒好,跟哥哥捏得一模一样,像活过来似的。”薛蟠见了宝钗手中泥人,突然想起与柳湘莲那些事儿,心里老大不快,又不愿拂宝钗笑意,就不理她,只叫小厮丫头分送东西,即便母亲说话也是不大搭理。

    然薛蟠心里虽不大痛快,仍听母亲之言,急下了请帖,办了酒席。次日,请了四位伙计,俱已到齐,不免说些贩卖帐目发货之事。不一时,上席让坐,薛蟠挨次斟了酒。薛姨妈又使人出来致意。大家喝着酒说闲话儿。内中一个道:“今日这席上短两个好朋友。”众人齐问是谁,那人道:“还有谁,就是贾府上的琏二爷和大爷的盟弟柳二爷。”大家果然都想起来,问着薛蟠道:“怎么不请琏二爷和柳二爷来?”薛蟠闻言,把眉一皱,叹口气道:“琏二爷又往平安州去了,头两天就起了身的。那柳二爷竟别提起,真是天下头一件奇事。什么是柳二爷,如今不知那里作柳神仙去了。”众人都诧异道:“这是怎么说?”薛蟠便把湘莲前后事体说了一遍。众人听了,越发骇异,因说道:“怪不的前日我们在店里仿仿佛佛也听见人吵嚷说,有一个道士三言两语把一个人度了去了,又说一阵风刮了去了。只不知是谁。我们正发货,那里有闲工夫打听这个事去,到如今还是似信不信的。谁知就是柳二爷呢。早知是他,我们大家也该劝他劝才是。任他怎么着,也不叫他去。”薛蟠乍听湘莲底细,立刻竖起耳朵,内中一个道:“别是这么着罢?”众人问怎么样,那人道:“柳二爷那样个伶俐人,未必是真跟了道士去罢。他原会些武艺,又有力量,或看破那道士的妖术邪法,特意跟他去,在背地摆布他,也未可知。”薛蟠道:“果然如此倒也罢了。世上这些妖言惑众的人,怎么没人治他一下子。”众人道:“那时难道你知道了也没找寻他去?”薛蟠说:“城里城外,那里没有找到?不怕你们笑话,我找不着他,还哭了一场呢。”言毕,只是长吁短叹无精打彩的,不像往日高兴。众伙计见他这样光景,自然不便久坐,不过随便喝了几杯酒,吃了饭,大家散了。却说薛蟠听了一席话来,心中直犯嘀咕,想那柳湘莲当真去做道士,又不敢信,于是只叫小厮去各处道观寻人。他殷殷切切,只顾去寻湘莲,哪记得先前恩怨。正是:

    糊涂人生糊涂情,悟去由来不丈夫。

    若欲悟道得真体,莫除色声与言语。

    他又想起那个泥人,柳湘莲走得匆忙,竟也未来得及带走这个泥人,尤三姐这桩亲事作废,定礼也再不能送,湘莲泥人便留在了薛蟠处,薛蟠看着泥人模样,倒有些睹物思人样子,便将泥人收在匣中,待来日再还湘莲。然他生性粗心,只将泥人惶惶一塞便就了事。薛姨妈要问薛蟠讨银子来使,薛蟠却不在家,打发小厮去问,原来又在外头吃酒,小厮道薛姨妈自去匣中拿了便是。薛姨妈便入薛蟠房内来,开了匣子要取银子,见到匣中泥人,一下认出湘莲模样,心下大惊,想薛蟠素来风流多性,却从未藏过哪个女子小像,他素日也常与娈童耍玩,又与柳湘莲成了结义兄弟,难道竟是对湘莲动了真情。薛姨妈惊惑不定,也不敢去找薛蟠对质,只将泥人放回,取了二百两银子来使,祥装无事,转头便去找宝钗商议。

    宝钗听了母亲一话,道:“怪道那日我开哥哥玩笑,哥哥却不理我,想是见了这物睹物思人了。”薛姨妈道:“这下可好,你哥哥素来是个畜牲,如今却栽在一个男人上头。那柳湘莲虽与你哥哥有救命之恩,相好一场,到底上不得台面。”宝钗道:“妈妈莫急,哥哥是个什么脾性,你我都是知道的,他惯是眠花问柳,再不肯认真的。何况连那北静王府尚有优伶作伴,哥哥又未说要娶妻,想来不过是个想头罢了。”薛姨妈听宝钗劝慰,心下稍安,只是仍然不放心,道:“我的儿,你说的极是,倒是我想岔了。只是你哥哥也大了,不好再这样荒唐下去,这番他回来,若下次再走,又不知要何年何月,倒不如索性与他定了亲事,叫他收个心儿。”宝钗点头,道:“妈妈说的极是,只是此事还要与哥哥商议才好。”薛姨妈便与宝钗又说几句,心下打定主意要替薛蟠张罗娶亲,同时亦对湘莲生出几分芥蒂。薛蟠尚且不知母亲和妹妹相商,只心中牵挂湘莲行踪,却遍寻不着,无奈之下叫回小厮,自个去吃酒听戏,却又觉得无一及得上湘莲一曲,很是无味。

    这一头薛蟠担个没来由牵挂,那一头柳湘莲却机缘乍遇,正除妄念。原来那日湘莲魂思飘渺,似梦非梦,飘飘然不知所去何方,待他警醒睁眼看时,竟是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跛腿道士捕虱。湘莲便起身稽首相问:“此系何方?仙师仙名法号?”道士笑道:“连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而已。”柳湘莲听了,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想他半生浮沉草野,好容易应得贤妻,却又逼人出家,一时竟不知自己系从何来,到何处去,心神激荡下竟要掣剑断发,亦随道士而去。道士却笑起来,道:“我道是谁,原来也是个糊涂虫儿。”湘莲听着道士话藏讥讽,忙道:“正是糊涂人糊涂地来,还请仙师赐教。”道士连连摇头,并不答他,只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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