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1/5)

    南宫戍从顾宛之住处出来,就往雀儿那走。

    一路上脚步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进了雀儿的院子还提着那鹞子傻笑。

    雀儿在楼上见了,忙迎他进屋,提起还没吃饭,雀儿又忙吩咐人准备。

    南宫戍道:“你可知我为何没吃饭?”

    “殿下自然有打算,雀儿不敢问。”

    “有什么打算,不过是被人赶出门罢了”南宫戍笑着说,却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被人赶出来?什么人敢把殿下赶出来?”雀儿见南宫戍自己提起话头,也不由好奇问道。

    南宫戍眼神一晃,嗤嗤地傻笑道:“有恃无恐的人。”

    “雀儿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雀儿,如果你心有怀疑,觉得贴身的仆从是别人派来的,你会隐瞒于我么?”

    “那怎么会,若是这样,雀儿岂不是有负殿下的信任?”

    “若你既没有背负我,又没有投靠他人,还对这些仆从照顾得体贴入微,仿佛没事人一样,就如此相安无事大半年,你做的到吗?”

    “殿下是说我身边这些人里,出了什么岔子吗?”雀儿紧张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遇到了这么个人,以此打个比方,想和你论一论。”

    雀儿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说道:“照殿下这话说来,不是这个人心太好,就是他心思太深沉。”

    南宫戍满意地笑了笑,说道:“仔细说来听听。”

    “若是这人真能做到既不背叛主上之恩,又能两面兼顾,还能善待身旁监视自身之人,当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了”他皱了眉头,又道,“按照殿下的比方,以我为例,若是我疑心有人在我身边安插了人手,那这人必然是要对殿下有所图谋的,我怎能不告知殿下?殿下所言之人隐忍不发如此之久,可见必是心中自有一番主意,只凭这份耐性,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了殿下如此问,可是见过这般的人?”

    “是,今年三月,我第一次去见他,他在十分不利的景况下,仍能不露痕迹地试探我的身份;而后他也曾疑心身边人是我派去的,可竟然隐忍良久才问及此事,问过之后,却再无动作,既不曾告与他人,又对这些仆从爱护有加;再有近期,我几次去见他,他似见老友一般从容,话里却不时夹带刺探之语”

    “雀儿不明白,为什么殿下要卖这么多破绽给这样的人物?”

    南宫戍眼里难得有些复杂的情愫,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只因我并不想对付他,也不想、不想他这么对付我”

    “殿下、殿下您是不是中意这个人?”

    “啊?”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南宫戍,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竟然憋得脸红了。

    “所以殿下今天去见了他,心里很高兴?”

    “这倒不是,不是因为去见他而高兴,而是因为他突然把我赶了出来”南宫戍赶紧岔开话头。

    “被中意的人赶出来,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他说话向来从容不迫,行事从来滴水不漏,今天肯将我赶出来,倒显露了难得的真性情,所以、所以”

    “所以殿下就很高兴了。”雀儿说着就笑了。

    南宫戍眼中的欢喜一闪而逝,却又是掩藏不了的。

    雀儿又道:“其实,若这人真是心思缜密、行事沉稳的,殿下若能将他收在自己身边,也是好事。只是殿下既然有心取得此人信任,为何不直接对他剖白?”

    “你猜猜为何?”南宫戍反问道。

    雀儿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了,他既然对殿下有此防备,即便殿下即时说明心中所愿,怕他也不信的,说不定只当殿下花言巧语罢了。那、那殿下打算如何打动此人?”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南宫戍点了一下雀儿的鼻子,笑道,“唯有等了”

    顾宛之因腿麻,一时摔在屋里,屋外面的少年忙进来看他。

    “出去!”

    语气生硬,说得那少年一愣,比划道:您没受伤吧?

    顾宛之摇了摇头,语调软了三分,解释道:“我没事,你去吧。”

    少年无奈地退了出去。

    顾宛之开始趴在地上捡棋子,棋子摔得很散,有些在地毯上,有些则直接掉在了地砖上,磕出了裂痕,或者直接碎成了两三瓣。

    他摸着那些青玉碎片,又掷回了棋盒里。]

    顾宛之看了看棋盒,半盒碎子,如此这般,想下棋也无棋可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顾宛之已开始弹琴,他本来长日无事,隔三差五也要抚琴,虽然今日早些,那些少年听着倒也平常,进来看了看,不便打扰他,又退出去了。

    天色泛白,原来是阴云惨淡,顾宛之忽而歌道:

    “千里寒风劲,屋残雪色昏,严冰斩曲水,死路困行人”

    这歌还是他刚得此琴时所作,一晃多年,今时唱到此处,竟有一根弦断,嗓子便苍然一哑

    眼看着指尖渗出鲜血,落在琴上,顾宛之忙用袖子擦去血污,又看看是否伤了琴。

    他抚摸着这张陪了他大半生的古琴,仿佛面对一个二十多年的老友,他为琴的知音,琴为他的听众。

    翻过琴身只见龙池之侧,以正楷为体刻有一行字“愿吾儿长乐,天下久安”落款的名字却被刮去只留下“于成业元年春”一行小字。成业是前梁朝幽帝的年号,也是梁的最后一个年号。

    顾宛之的得到这张琴的时候,已经是成业三年了,那年他十一岁,遥算起来,也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改朝换代,许多都改了,却唯独清平坊,好像从未改过。

    那天假母匆匆忙忙跑进后院来,直接推开书房的门道:“长乐郎君,您快收拾一下,咱们得赶紧出门去!”

    其时顾宛之的花名还叫长乐,见假母如此不成体统闯进房来,他眼也不抬,只冷冷地说:“出去!”

    “郎君,我知道您规矩大,可是今天不寻常,郭先生要出家了,要把手上压箱底的琴都毁了呢!”

    “什么!”长乐蹭地起身,将笔往桌上一投,趿鞋就往外走,一边道:“让人立时备马,我即刻出发。”

    这位郭先生虽然只有三十上下年纪,却是当时的制琴名家,手上几张好琴一直不肯出让。可自从年前他爱妻病故,他便罢手再不制琴,如今萌生出家之念,竟要将至宝付之一炬。长乐曾多次向这位先生求琴不得,听到这消息,他怎能不急!

    城中不可疾驰,出了城,他立时催马,那匹枣红色的骏马疾驰起来,带着这位一身白袍的少年,向城西驰去。

    那时候,长乐十一岁,好看得像天上将散未散的云,像湖里将乱未乱的影,像初春尚吹不化薄霜的一缕悠悠南风,像仲春尚照不散朝露的一抹融融晨光,这些稍纵即逝、一触即破的风景,却都凝在这一人身上了,可不是连梦里都不曾梦过的么

    这样的人物,马蹄过处,路上之人,无一人不侧目,直到那背影散了,才想起赞叹。

    长乐及至郭先生门前,已见院中乱做一团,根本无人顾及应门之事。三五个人有人拉住他,有人苦苦劝说,可见地上已有两张琴早已劈成几半,一旁还扔着一把劈柴的斧头。

    长乐三两步走进去,喝了一声道:“你们放开他,让他劈!”

    院中人有的是郭先生的朋友,有些则是他的仆人,忽然见这样一个孩子站在当场,呵斥众人,都是一怔,可待定睛看到这孩子的模样,却不由得都停手看他了。

    那郭先生失了约束,一把从地上捡起斧头,便要朝自己苦心制作的珍品上劈去。

    长乐却抢先一步站到那琴之前,微微昂首,直视着这位制琴师道:“你若劈,便先劈了我!”

    郭先生一愣,忽然苦笑三声,道:“你当我不敢吗?”说罢便要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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