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年轻(1/3)

    那天之后季正则再没来找他。

    他或许应该跟季正则解释,但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季正则是他的谁,他凭什么要跟季正则解释?——他这样幼稚赌气的想法直到吃外卖吃到一根头发后结束。

    他冲到厕所干呕,难得坐下来考虑他和季正则的以后,仔细想想根本没有以后,思春期荷尔蒙泛滥的一时兴起,难道还奢望终成眷属?

    他想起大学宿舍的夜晚,室友们带着得意的窃笑交流自己的性经验,那么详细,所有陪着走过人生一程的女孩,都成了炫耀的资本。或许最后他之于季正则也不过这样,但季正则多了不起啊——他操了自己的高中老师,大了十五岁,性冷淡,还是个结过婚的男人。

    “这你也能搞到手?”他记得当时有人笑着说,也一定会有人这样对季正则说。

    他会变成一个笑话,互相吹嘘时的谈资,再扩大一点,如果他和季正则暴露了,他就完了,他真正后怕起来。

    被欲望遮蔽严实的理智全部回笼,他想,算了吧,就这样,对谁都好,季正则要上他也上过了,他也没到没男人干就会死的地步。

    开学后,林耀和唐又衷来找他,唐又衷靠在办公室门口等,他五官生得很好,阴柔漂亮,却不显娘气。林耀装作问问题,苦着脸求他去看看季正则,他说季正则生了病,烧得脑子都糊涂了,做梦都叫他的名字。

    林耀的圆脸皱得像个包子,“老师,你去看看他吧,他都病傻了,都是做兄弟的,我于心何忍啊!”

    方杳安第一反应是有人知道了他和季正则的关系,害怕暴露的焦虑占了理智的绝对高峰,然后他才想林耀说的是真是假,最后才是季正则的病。

    成年人衡量利弊的方法确实自私得让人生厌。

    他看着林耀哀求的脸,端视半晌,把手里的卷子在桌上垒齐,递给他,“我不是医生。麻烦你帮我把卷子发了,我下节课讲。”

    林耀神色有些发僵,摸了摸鼻子,干笑,“行,那方老师,您好好考虑考虑,真是生命攸关的大事。”

    林耀一共找了他四次,最后一次都快哭了,说得越来越像那么回事。方杳安也觉得自己过分,他这个人就是拧巴,他既想着当断则断又怕实在伤季正则太狠。

    那天放学以后林耀直接在楼下把方杳安堵住,“方老师,您这不厚道啊,真是救命的事,就去看看呗,您当救命不行吗?”

    方杳安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季正则压着他也说,“你当救命行吗?”

    唐又衷沉默地站在林耀身后,低头玩手机,间或抬头看他一眼,两个少年跟他对峙,看样子一定要把他带走。

    最终他们站在校门口,等唐又衷家里的车来接,方杳安一直觉得唐又衷是个闷性子,对谁的懒得开口,看见他笑着揪林耀的脸,两个人打打闹闹才发现不是那样。

    林耀肉乎乎的脸被扯成一个发红的饼,他揉着脸没好气地叫嚣,“叫你别扯老子的脸,打断你的咸猪手!”他说着扑上去,两个人闹成一团。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方杳安面前,车窗放了下来,露出男人极英俊周正的脸。林耀的笑声戛然而止,一身肥肉都吓得精神抖擞,他颤巍巍地走过去,半弓着腰,像个问皇帝要不要出恭的太监,“哥,你怎么来了?”

    林濯冷淡地扫他一眼,“上车。”他似乎看出方杳安是个老师,朝他点了点头,方杳安回点一下。

    林耀连忙开了车门,招呼着,“老师上车吧。”扭头对唐又衷说,“叫你们家司机别来了,我哥全顺回去行了。”他又满脸堆笑对林濯说,“哥,你辛苦了。”

    林濯看他一人上上下下打点全场,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没说话。唐又衷率先进了后座,再是方杳安,像生怕他跑了,林耀也想挤进来,看囚似的把他夹中间。

    林濯在内视镜里冷冷瞪了林耀一眼,撂下一句,“前面来。”

    林耀肩膀一耸,连忙钻了出去,乖乖坐到副驾。车上没一个人说话,林耀坐他哥旁边,连手机都不敢碰。

    林濯烟瘾犯了,但车上人多又开了空调,他不好抽烟,有些闷燥,看身边坐立难安的弟弟,“见着我这么怕,怎么?又有什么活动?”

    林耀拨浪鼓地摇头,显然前车之鉴十分惨重,“没没没,我们就是去看看季正则,真的哥,他病了,特严重。”他眼睛瞪得溜圆,就差指天发誓。

    “哦?什么病?”

    林耀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咳了咳,急忙求助唐又衷,“什、什么病来着,我都给忘了,唐又衷你说。”

    唐又衷手支着头,狭长的凤眼笑得半眯,“中邪了,请人驱鬼呢。”

    林耀心里骂娘,这他妈什么病?能不能编个靠谱的?

    林濯在镜子里看了唐又衷一眼,两人有一个短浅的对视,又都分开了。

    方杳安这时候察觉不对了,中邪?不是发烧说胡话,他木着脸,有种上了贼船的直觉。

    车子驶入市中心内环的别墅区,方杳安看见车窗外快速驶过的绿化丛和并不密集的建筑群,绛红色的屋顶瓦和简洁的白墙在暖红的夕阳下规整而漂亮。

    林耀在前头说,“方老师,就这,季正则家。”

    他应声下了车,唐又衷和他一起下来了。

    两人刚下车,林濯就直接拎起林耀的耳朵,林濯手劲大,林耀胖耳朵也肉,差点被揪下来。他疼得龇牙咧嘴,握着他哥的手,“疼疼疼!哥!收手!收手!饶了我吧!我错了,不敢了!”

    林濯把他耳朵一甩,林耀脸差点砸窗上去,揉着耳朵怂眉耷眼地缩成一团,一句话不敢说了。

    “叫你别和那个唐又衷混,还要我说几遍?”

    “都一块儿玩到大的”一直好好的,去年从南非浪完回来就明令禁止了,他不敢大声反驳,小声咕哝着。

    他哥冷笑一声,“怎么?屎堆子里游惯了,还不想上岸了?”

    “什么屎堆子那么难听,我又不是小学生了”和谁玩还要人教。

    他哥看着他,眼锋凌厉,“你跟在季正则屁股后头我不管你,但那个唐又衷,你给我离远点。”

    林耀极不情愿地撇撇嘴,“他老欺负我。”季正则确实没少压榨他。

    “那是你蠢!你脑子但凡灵泛点,谁能欺负你?”

    林耀又不说话了,摸着红得发亮的耳朵,靠着车窗缩着,像颗委屈的大白菜。

    林濯看他那样,语气缓下来,“过来,看看你耳朵。”

    林耀碍了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转过身,林濯两手扯着他脸颊的肉就往两边拉,直到把弟弟脸上的肉都扯松了,才心满意足地说,“行了,吃饭去。”

    林耀捧着脸,来了点精神,“去哪吃啊哥,家里还是外边?”

    林濯难得露出一个笑,“你这张嘴啊,除了胡咧咧,就知道叫饿。”

    林耀嘟囔,“嘴不就这俩用吗?”

    季正则刚打完拳出来,背心都汗透了,手机震了震,唐又衷发的消息,“驱鬼的人给你送来了,有空谢谢我。”

    他眼睛狐疑地眯起来,手机又响了,王叔的电话,门口有人说是他老师,过来看探他的病,问他见不见。

    病?

    操!他脑子转得飞快,急急忙忙往卧室冲,边走边脱衣服,跟电话里的人说,“就说我病得很重,这会儿还没醒呢,拖会儿再带他上来。”

    方杳安从门口到楼上这会儿,除了给他开门并引路的王振,已经见过三个保姆了,显然季正则说他手断了家里没人照顾是假的。

    他站在季正则房门口,王振已经下去了,跟他说人还没醒,让他直接进去。他推开门,一眼看见床上深睡的季正则,亚洲人面部多扁,轮廓不深,多精致而少惊艳。季正则却又不一样,他眉骨深邃,鼻梁挺得像杆枪,下颌线尤其清晰漂亮,平躺时的侧脸像精雕的工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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