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7 以血还血(1/1)

    107以血还血

    戎冶在跨出门口的那一秒就流下了眼泪。

    浓浓悲痛充斥着胸腔,以至于他的心神恍恍、双目灰黯,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悄无声息地流泪,直到皮肤感觉到了湿意——上一次流泪还得遥遥追溯到父亲亡故时,「哭」这个行为对他而言已陌生无比。

    戎冶抬手把泪痕擦干,泪水却违背意志继续流淌,像是因为眼睛不适才发生的不可控的生理反应。

    于是他不再徒劳地揩拭那些擦不完的泪水,就任它们纵横着,大睁着通红的眼走进了电梯,缓缓闭合的电梯门像是触发了按钮,压抑的哭声终于从他紧锁的喉间决泄出来。

    他在电梯抵达目标楼层前强自克制好了情绪,将自己收拾得看起来不那么糟糕了才走出去。

    有些浑浑噩噩地进入了停车场——他提前吩咐过易逍就在这儿等着——戎冶逼迫自己收拢涣散的神智去找车子,步伐却像个不知何去何从的游魂。

    走着走着,身后乍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车子疾驰的声音,戎冶此时缺乏警醒性也失了对周围危机的敏感,慢了一拍、正侧过身回头望去,只感觉一阵劲风袭来,身体已经毫无防备承受了沉重劲猛的撞击,巨大的冲力将他推出去,他的身体几乎腾空、狠狠撞向柱子,然后沙袋般闷沉沉地直坠到了地上。

    袭击者猛地踩下刹车,他的心脏因极端的兴奋和紧张狂跳着,全身血液疯了般奔流,弄得脸上那些曾动过手术的部位似乎又产生了折磨人的隐痛感。他摸过副驾驶座上的东西、开门下车朝戎冶走去。

    戎冶并没有立时昏迷过去,但他的耳内嗡鸣一片、视线也模糊了,他知道自己在流血、伤情非常不妙。浑身难以言表的剧痛使他冷汗淋漓,而求生本能则令他顽强地试图挣起身体,但很不幸,袭击者已经又快又狠地以凶器——从后备箱里那高尔夫球包中抽取的一根球杆——猛击了他的头部。

    戎冶发出忍痛的闷哼。

    男人凶相毕露,神经质地低语着:“去死吧,畜生!都是你害死了霄霄下去向她赔罪吧!”几乎没有停顿,他眼也不眨地第二次抡打下去。

    鲜血四溅。

    那副强悍的身躯也如袭击者所愿无力砸下、不再动弹,伤势惨重地伏在地上任人鱼肉,看起来就算还没断气也离死不远。

    易逍——不,该叫薛易,拎着球杆痛快地大笑起来,他瞪着地上的戎冶,满眼愤恨、杀气满盈,再一次高高抡起了手中球杆,嘴里恶毒却轻快地念着:“去死吧!去死吧!”

    “嘿!你!”突然不远处响起一声暴喝,是其他来取车的车主撞破了行凶现场,“在干什么!”

    薛易手上一顿猛地抬头,只看到两个年轻男人已经快步冲了过来,他们还有一位女性同伴,留在原地神色戒慎地拨打电话。

    薛易见状,脸上浮起了更重的狰狞戾色,他绷紧了唇线,提气蓄力不管不顾地想往那已经破损了的脑壳儿上再来上几下——他恨不得将那颗头颅砸成碎豆腐——在他看来,再怎么残忍地对待这个死有余辜的男人也不过分,就算已咽了气,也要这姓戎的死无全尸!

    然而天不遂他愿,在他得手之前,见义勇为的两人已将他重重扑倒,并牢牢压制在地上,其中一人让报完警的女伴赶紧打急救电话。

    薛易死盯着头脸上尽是血污、双目紧闭的戎冶,眼里透出了全不在乎生死的恣睢,快意地嘶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死了,死了!”

    在戎冶离开后十几分钟成则衷接到了一通由戎冶手机拨出的电话,然而那头的声音却是个陌生人,对方自称也是天海郡的业主。

    直至赶到医院,他仍觉得一切如此荒诞,荒诞得就像一场拙劣的恶作剧。

    犯人被抓捕,三名目击者也配合警方调查去做笔录了。两名随伤者跟救护车到医院的警察正等在抢救区外,其中一位手里不属于自己的那只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又四顾一圈,见到成则衷神情形状,便知道是伤者的熟人来了,和同事赶紧走过来出示了警官证:“人还在抢救,请问你是受害人的——?”

    成则衷眼睛盯着手术室门上的灯,许久才开了口,声音低沉沙哑:“警察同志,他伤势怎么样?”

    戎冶外伤内伤多达数项,其中最紧要的是他的颅脑、腰椎都受了不轻的伤,且并发了脊髓损伤。抢救手术后他迟迟没有醒来,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各项生命体征总算是趋于稳定脱离了危险期,但人仍持续昏迷着,状况不容乐观。

    这起案件已经进入公诉程序,开庭前犯人就对罪行供认不讳,但当在庭上得知戎冶并没有身亡时,原本双眼暮气沉沉但整体平静的薛易突然像加入了热油的冷水一般全然失控,激烈反抗着庭警压制、拿身体冲撞被告席,他大吼日后定将戎冶碎尸万段给他的霄霄偿命,神情妖鬼般狞恶,狂态骇人。

    旁听席上所有与戎冶有关的人神情或惊或怒、大多激忿填膺,唯独成则衷面无表情望着被告席上短暂的混乱,只一双眼里透出彻骨冷意。

    梅嫣及丈夫、女儿是在得知戎冶遇袭重伤的消息后便立刻赶来了城。

    亲眼见到儿子情况之时梅嫣一度震恸得泣不成声、伤心昏厥,但当她再睁开眼后,就擦干眼泪收拾起了所有脆弱,只剩下一种绝对坚定的神情。她让大卫和伊娃返回国,跟保姆一起代她好好照顾戎其朗,然后独自留了下来,耐心企盼、静候戎冶苏醒。

    医生说这会是场漫长的战争,她已经做好了为儿子披坚执锐、一齐并肩作战的准备。

    每一个人都清楚,即便戎冶醒来,等待他的将会是终点不可期的磨难与痛苦。

    柴明、齐峰、王显三个铁铮铮的汉子全部为此红了眼圈,无一例外地陷入自责,但他们更懂得现在最该为戎冶做的就是协助林弢解决一系列不利影响、稳定住公司高层和股东以及集团股价,而不是浪费时间在做无谓的假设上。

    林长风在最初了解到戎冶情况时如遭雷殛,二十大几奔三的男人就在重症室外咬着拳头哭得浑身发抖;再到后来听到医生说“病人也许明天就醒,也许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会醒”,他神态坚决,噙泪压下哽咽向成则衷和梅嫣道,自己已决意将婚期无限期推迟,直至戎冶苏醒了、恢复得能够出席婚礼亲眼见证了,再行操办。

    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月,成则衷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他和戎冶已经决裂的事。

    戎冶转出后不久,他和梅嫣就将戎冶转至了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虽然有医护日夜照料,但他仍雷打不动地每日下班后先到医院,待到深夜才返回自己住所,周末若是无事,便会整天都在病房,以至于关心弟弟身体的成则昭有时还要借着探视戎冶的名义来医院给成则衷送滋补汤水。

    不同其他来探望和陪护戎冶的人,成则衷极少和昏迷中的戎冶说话、或做其它试图唤起他反应的事。公司同僚们眼里他仍是那个无懈可击的成则衷,但离开工作,生活中有人已有了清楚的感受:成则衷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了。

    梅嫣的感受最深,她甚至看得到成则衷是如何一天比一天更苍白清减的。

    成则衷在戎冶病床边多数时间只是不言语地看着,梅嫣经常能见他除了眨眼和呼吸之外几乎就是静止的,双眸极深但脸上不悲不喜,没人猜得透他在想什么。她数次生出冲动,想要劝说成则衷将积郁的悲伤情绪适当发泄出来,但终究开不成这个口。

    有过那么几次空欢喜,也有过几次让人提心吊胆的情况发生,为了促醒接受过各种治疗,七个多月的时间过去,戎冶消瘦得脱了相,但众人企望的苏醒像是遥遥无期。

    然而,就在谁也没有预料的一天,久盼的这一刻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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