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4 阳光下，阴影中（二）(2/2)
“阿衷，轮到你了？你要劝我什么？”戎冶在里面说话，语速不快，听起来竟非常的冷静，“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我没有回归社会的必要，我拥有的一切可以让我过完对于瘫痪患者来说无比惬意的一生，除了这副身体我什么负担也没有，我为什么要走进外面那个世界去自取其辱？”
他的吐息疲惫而深长，覆在脸上的双手下滑露出了双眼。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如果不是你们一次又一次地骗我，要我相信，要我坚持”他伸长手，够到了刚才被他从台上扫下的某个摆件的一部分——离开了主体后，它有了一个长而尖锐的角——戎冶将之挪近自己、专注地看着那个危险的角，声音低下去，梦呓般说着，“说不定我早就解脱了”
戎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它们看起来有些僵硬，正在轻轻颤抖。
由梅嫣亲自去跟林弢夫妇打了招呼要提前离场，柴明和保镖们则直接陪护着戎冶回车上准备返回槟源。
成则衷听得见里头有动静，他和梅嫣及两名保镖在门外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门被解锁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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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阵强烈的恶心压下去，他扭头看向洗手台，定了定神控制轮椅过去，伸手在水流下机械而潦草地冲洗过，他掬了一些水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从眩晕般的混沌感中挣脱出来。
他就这么以保护和独占的姿势拥着他，就像是永远不打算松开；那双幽深黑眸无焦点地望着窗外某处、久久也不眨动。
戎冶顾自说下去：“我到死都只能数着点按时间上厕所、到死都不可能凭自己的腿迈出一步——”他尽量俯身，吃力地分别搬动两腿、让脚踩到了地上。
然后他向柴明点了下头，柴明忧心忡忡地最后看了一眼主卧房门，然后搀住梅嫣，花了许久才将一步一回头的戎母带离了三楼。
成则衷眼底一抹沉痛转瞬即逝、没入深浓无光的黑色里去。
戎冶出来了，他脸上的皮肤带着湿意，分不清是水或是汗。
“没人能帮得了我，阿衷，谁都一样。”戎冶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话来，他看着眼前人，声音沉重、语气里透着笃定的绝望，“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再不可能恢复了。”
里面戎冶的声音陡然失控，沉着的伪装不复存在：“谁他妈敢！谁砸开这扇门我就砸开他的脑袋！”
——戎冶说，有生之年，他再也不要出这座宅子半步。
房内回应他的是狂躁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其实从下车开始，他就感到一股不适从心里和胃里一齐升腾起来，像搅拌筒中翻滚的混凝土一般缓慢而阴冷地涌动着。在进入宴会厅后，那不适一点点攀上了峰值，只是他一直强自忍耐，现在又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在愈来愈强的睡意包围下，戎冶在合上眼的前一刻只感到手里的东西被拿走了，耳畔是成则衷的声音：“睡一觉吧，你累了。”
戎冶喘了口气，居然笑了，只是那笑脸不伦不类，难看过哭相。他凭着两肘在地面上缓慢艰难地拖动沉重身躯，仿佛一条爬虫：“看，这就是你们说的‘迟早会好’？”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嘲笑你，”成则衷耐心道，“把门解锁，戎冶。”然后他就不再出声地等待着。
“戎冶，开门。”突然，门外响起了成则衷的声音，低沉而清冽，将他从那该死的、正大口吞噬着他的黑暗漩涡里给拽了出来。
“别多想，今天你有更重要的事，”成则衷打断他，又道了一次，“新婚快乐。”接着便转身走了。
成则衷微微闭了闭眼，过了几秒才按下按钮开门进去。
成则衷蹲下来要将他扶起，却不想戎冶眼里迸射出了冷厉的、偏执的神色，反应激烈，直接就粗暴地将成则衷的双手打开怒声道：“别再给我任何该死的希望了，我听够了你们的谎话！”
“你们都到楼下去吧，”成则衷轻声对其余人说，特别又向梅嫣道，“梅姨，交给我。”
戎冶缓缓抬头望着门，没有应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一声轻轻的机簧弹动声响起。
成则衷到了槟源的宅邸，还未出门厅，梅嫣已经眼圈发红匆匆走来，浑身肉眼可见地颤抖着。她抓住成则衷的手臂，压低了的声音惶急悲切好像怕到了极致：“小衷你去看看他！也许只有你能劝他了！”
成则衷听罢，直接转头沉声吩咐劳拉：“叫几个保镖进来把门弄开。”——原本卧室的这扇双开木门厚重，为了使戎冶进出方便，卧室的门就换成了平移式的且搭配了电子系统，按钮控制开关；锁定键在房内，但一直以来几乎不曾使用过。
想着热闹的宴会厅，那些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时之间他非常想吐——真正生理意义上的想吐。
“戎冶，我能进来么？”成则衷在门上叩了叩，稍稍提高声音好叫里面的人听清楚。
梅嫣见儿子这幅不对劲的模样，又是惊异又是担心：“小冶，你哪儿不舒服？”
他带着骤然窜高的无名怒火重重捶了一下坚硬的大理石台面，愤恨却彷徨的低吼压抑在喉间。
林长风见成则衷这就要走，不禁更为担忧戎冶，拉他到旁边低声问：“冶哥还好吗？”
“好，”成则衷站在门口冷静地答，“门开之后我会第一个进来，你可以趁现在找好合手的工具。”
梅嫣将这些都听在耳里，心碎不已，噙着泪闭了闭眼。
成则衷跪坐地上，将戎冶的上半身抱在怀里，让已经睡过去的戎冶枕着自己的腿和手臂。
不知是镜前灯或是他自身的缘故，他的脸看起来惨白而过分瘦削，眼窝则陷得明显、憔悴颓然；发丝上坠着水珠，前襟也被打湿了，透着股难堪的狼狈。
成则衷道：“我不会让他有事。”
成则衷皱眉道：“不是”
刚才他将自己锁在了房里，谁叫也不开门，甚至还往门板上、墙上摔砸过东西让外边的人滚开。
没有回答。
不等把那尖角转过来，戎冶就感到了三角肌上有针刺感，他扭头去看——那儿扎着一支正在推液的注射器，是成则衷在上楼前去医生那里要的镇静剂。
“你要做什么！”饶是这房中地上铺着厚厚绒毯，成则衷还是生出了惊怒，快步走过去。
“现在只有我，”成则衷再度叩门，“让我进来跟你说话，戎冶，让我帮你。”
成则衷脚下一顿，沉声开口：“戎冶”
“我要回去。”戎冶毫无血色的嘴唇间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屋里一片混乱，戎冶就在正对着门的位置上，坐在轮椅中双目不瞬地注视着成则衷走进来。
成则衷暂时先回到了宴会厅，又稍留了一会儿才跟姐姐姐夫说了一声有事要先走，而后找到林长风同他告辞。
戎冶重新抬眼死死盯着成则衷，剥削了他将话说完的机会：“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接下来他竟撑着轮椅、颤颤巍巍地试图自己从轮椅里站起——他用力到双臂发抖脸色涨红，额角和颈侧青筋毕现，可接着他一将身体重心前移想把手抬离轮椅，双腿就立刻歪斜委顿、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往地上摔去！
林长风的表情黯然：“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冶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