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意指天下（六）(1/2)
为了互示交好，摩伦军在城内的驻兵减少为不到三千，耀阳军则是里外合驻万余人；而摩通宇及城主昆伏仍可居城主府内，俞颂则领其亲信暂宿城外耀阳军大营。
姜亭自是继续驻扎城内以防摩伦军异动，而白奉一回到大营里便得到消息，尉迟舒已于上业事毕，听闻传去的密报，留下祁单与邱增徐徐周-旋，自己正快马加鞭地一路赶来，此时估计已快到临蔚城，为保尉迟舒无碍，白奉便领了一小股精锐亲自去迎，因此跟随俞颂回到大帐内的，便只剩下了荀丰。
俞颂一回到帐内便走到帐角捧起水来洗脸，帐外几个亲兵递进来宾罗城撤军军报和辛韦城内驻军的军情，加上这几日交战时不及处理的案卷，在案几上胡乱地摊成了一堆，荀丰便一一将这案卷公文分门别类地理成了三小叠，抬头再去看时，俞颂已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一只手肘靠着扶手，单手支着额头微闭着眼，眉间有些掩不住的倦色。
荀丰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了一句：“侯爷多日操劳想是累了，不如休息片刻，下官先行告退。”
转身正待离开，靠坐椅上的人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未等反应过来人已被一把拉了回来，力道之大直让他绊了个趔趄差点就要跌在俞颂身上，半空中腰际却被轻轻一揽，慌张的晶亮眸子对上对方眼中的深沉，还不待深究那其中的闪烁意味何许，那人的视线已微微下移，转到了自己腕间那绚目的五色环上。
白皙纤瘦的腕子，与这霸道繁贵的环镯却是意外地搭衬。
俞颂一只手仍握着荀丰腰身未放，竟看得有些愣神。
脸颊有些奇异的灼感，不知是否离得太近，呼吸的热度变得有些烫人，荀丰闭了闭眼，出声提醒道：“侯爷。”
“哦……”俞颂回过神来，将荀丰一把扶起，指了指身侧的靠椅，道：“陪我坐会儿，尉迟和白奉很快就回来了。”
荀丰直起身站稳，却没有依言坐下，而是走到一边的案几旁倒了杯淡茶，端着走了回来，递到俞颂面前，道：“既然尉迟兄与白少爷马上就到，侯爷也不必急在一时决定，先喝口水罢。”
俞颂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温凉的茶汁入喉，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已是一整天滴水未进，喉咙早已是焦渴得厉害，清了清有些嘶哑的嗓子，道：“那两个人心里想的什么，其实我也都猜得到。程胥祁单和尉迟，早在出发去久陵郡前就绕着弯子劝我自立，白奉面上不说，私下却没少撺掇尉迟，就连你，”精遂的双眼微微抬起，道，“在京城时也曾因我仍忠于皇上不肯随来耀阳，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数着日子盼着我反。”
“天下分合有势，我等只是鉴时谏言而已，侯爷深明大义，自是知该如何决断。”
“好一个摩通宇，我若不应，他便继续与我耗战，加之皇上已然不信任我，只消随便遣个万千兵马袭耀阳北境，我便是腹背受敌；我若应了……”俞颂伸手按了按有些酸胀的眉心，道：“我俞家忠耿两百余年，世代沙场厉兵，奉这昌字大旗为唯一信仰，数十年来忠言谗语也不知听了多少，全是作笑话般过耳便忘。真没想到，这如今让我一夕动摇的，竟然是打了这么多年的对手。呵，天意弄人，何至如此。”
轮廓分明的眉眼英锐非常，洗去满脸尘灰之后，颧骨下一条细小的血痕显了出来，宣告着这张脸的主人不久之前尚在为那个将他迫上绝路的王朝拼杀的事实，荀丰忽然有些不敢与他对视，眼睁睁看着这忠勇百年世家之子、这血光里厮杀都不曾皱一皱眉头的男人，却以如此无能为力的颓倦神情迎来这一场无奈的背忠弃义，实在有些太过残忍。
不得不承认，摩通宇的确是个太过厉害的对手，以败军之势，却能抓住对方最致命的弱点一击即中，实在是狠。
主帐内静寂得针落可闻，荀丰静静陪立在一旁，座上的俞颂脸色平淡，右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细看之下，精深的眸子里有滔天的惊浪，仿佛俞家两百年所经历的战火，都在他眼中徐徐漫开，最终燃成一片灰烬。
俞颂轻轻闭了闭眼，吐出长长一口气，道：“都说忠孝无法两全，如今我俞颂，却是要上愧月氏高祖先皇，下惭俞家列祖列宗，既不忠也不孝，后世骂名，恐要一肩承担了。”
此言一出，已是心意已定。
荀丰上前两步，一撩衣袍，干干脆脆地恭敬跪倒，道：“天下唯能者居之，而月氏如今已非能者。两相纵权专政已致各州郡腐垮民不聊生，天下百姓亟待明主还他们一个太平治世，主子为苍生系义举起兵，后世史书定是浓墨重彩，何来虚缈骂名？荀丰力虽绵薄，愿随主子鞍前马后，纵身死而无憾！”
这一改口，却是认定俞颂为主，自此追随了。
帐外零碎脚步声走近，大帐的软帘“刷”地一声被利落掀开，乍一眼见到内中情形的尉迟舒微微一愣，精明的脑袋立刻转过了弯，斯文儒雅的脸上虽是多日奔波的尘土之色，头发上甚至还因急赶夜路粘了几片落叶，但已是笑歪了一张正经皮囊。
清傲如斯的荀丰现下却摆出顺服追随之态，足见大事已成。
连忙一扯身后的白奉，两人有样学样地奔进来劈里啪啦跪了一地，叩首道：“主子英明，吾等愿助主子平镇天下，肝脑涂地！”
俞颂看着这两位心腹嘴角不自觉勾出来的狡笑，心中一声浅叹，只觉额角突突地跳痛，摆手道：“得了得了，假心假意的，赶紧给我起来！一个两个地在肚子里计划了那么久，如今我给你们这个机会了，该出主意的出主意，该揍人的揍人，上业城那里如何了？”
“回主子，”尉迟舒笑着站了起来，道：“果如荀大人所料，邱增真是携了两相的密函而来，只不过信中所提与我们之前所想有些许出入。”
尉迟舒与祁单到达之后，将五千精兵尽数扎营城外，只带了几个随从便入了城。报上名号之后，邱增竟亲迎至城门之前，将两人引到城中最好的酒楼设宴款待，一番酒酣耳热之后，便掏出密函陈明来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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