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秋水蒹葭(二)(1/1)

    “你……”白奉平复了一下呼吸,抬眼看向那女子,一番交手虽是看出对方未有杀意,但眼中警觉却到底不敢放松,道:“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那女子柳眉一挑,瞪目道:“你是什么人?!”

    一句反问噎得白奉哑口无言,只好三两步退回一旁,护住身后俞颂。

    “武功这么高的侍卫——”拖长着尾音,那女子嘴角勾起的弧度慢慢扩大,一双妙目盯住已然有些心虚的白奉,道:“只是穆屏州的客商?”

    几人之间一阵沉默,半晌,俞颂拍了拍白奉示意他不必多心,上前两步走到当前,向着那碧衣女子抱手微微一揖,道:“耀阳侯俞颂,冒昧前来神玉郡,多有唐突还请姑娘海涵。”

    “哈哈哈哈……”那女子忽的笑了开,明媚的眼眸弯成了一条细线,颊侧竟还有个浅浅酒窝,全然不似方才轻舟之上的清冷和打斗之时的悍烈,竟是意外的甜美,笑了个满意,这才后退一步,恭恭敬敬躬身也向俞颂回了一礼,道:“秋水宫侍剑使苍漾,见过耀阳侯。”

    侍剑使!

    一边的白奉与程胥皆是一惊,秋水宫宫主之下分有一文一武两人掌管神玉三郡与秋水宫内诸事,文侍称诏领,武侍则称侍剑使,此二人在秋水宫中身份仅次宫主,地位极高,无怪这看似盈弱女子竟连白奉也难是她对手,原来竟是侍剑使亲至!

    看来,秋水宫早就知晓他们的行踪。

    苍漾笑意不减,不顾尚在惊愕之中的几人,转身便向方才的轻舟走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宫主有请耀阳侯。”同时手上一晃,一个白色物事便凌空打入白奉怀中。

    白奉收手接过一看,却是个白玉瓷瓶,抬眼看去,只见苍漾眉尾微微一挑,道:“伤药。”

    轻舟缓行,沿岸树草匆匆后退,河水清冽净透,丝丝雾气拂面而来。

    苍漾立在船尾,手中竹篙轻轻一点,船头在岔口一转,转入通向瀑布的那条河道。

    站在船头的程胥见状,蓦地大惊:“这这这……苍姑娘,那那那下面可是瀑布啊!”

    苍漾“噗”得一声笑了出来,道:“久仰程将军乃耀阳军阵前猛将,万军之中杀敌如入无人之境,竟然——怕水么?”

    “我我我……”程胥看着轻舟距那瀑布越来越近,一时舌头都要打结了。须知耀阳境内虽多支流,更是紧邻蔚水,但程胥却是青惠州昭台山人出身,青惠州山多水少,他是当当真真不会水。

    “难道……”白奉也瞪大了双眼,“去秋水宫,要用游的?”

    “哈哈……”苍漾爽朗一笑,随着地势渐低,面前水势陡然湍急起来,带着轻舟直往瀑布中冲去,眼看那轻舟便要直直掉落,苍漾手中竹篙突然横过,周身劲气一紧,扬起竹篙在水面上重重一拍,溅起一片水花,同时轻舟竟凌空跃了起来,从那瀑布直挂而下的悬崖上飞出。

    船上几人皆是高手,唯有荀丰半点武功不会,船身飞出的顷刻,为免意外,俞颂伸手一兜,将荀丰拉到自己身侧箍住了腰。荀丰身子一紧,抬头望见俞颂神情已知其意,当下只有不动,由着他扣手箍着。

    却见几乎同一时,自四面飞扑而来十余只松鹰,俱是通身黑亮羽毛,红喙红爪,飞至小船上方后列作两排,每一只衔起船舷上的一处青丝带,生生竟将那轻舟稳在空中,徐徐向着东面飞去。

    俞颂眉尾微微一挑,这才缓缓松了手。

    几人顿时只觉不可思议,往下眺去,但见瀑布奔腾垂坠竟数十丈,底下的谷地中是一片泱泱大湖,湖四周蔓延着村落农田,青碧黄绿不一,更有错落梯田如水镜般层层倒映,极是绚丽。船上数人几时从空中俯瞰过这般景致,一时皆看得有些痴了。

    轻舟在谷地上空飞掠,脚下是万亩平川,低山镜湖,下方有些村民偶然抬头,认得这青碧色的船,便抬头高声欢呼:“侍剑使!”

    苍漾唇角扬起轻笑,探身冲下面的村民含笑招呼。

    近乎于俯掠的感觉太过神奇,俞颂站在船头,看着脚下掠过的桑田碧水,不禁感叹:“外界怎么传说这神玉郡之神妙,都远不及亲历的万分之一,我四人何其有幸得秋宫主相邀,才能得见这人间奇景。”

    “哈哈,”苍漾再度笑起,甜腻的酒窝愈发明晰起来,昭示着这酒窝的主人其实极是爱笑,“耀阳侯当真会说话,宫主果然没有看错人。”

    不待深究此话中深意,眼前忽见一片金红色断崖,突兀地斜出于数座石山之外极是惹眼,再近一些,可见那断崖之上却是一汪静潭,也不知是周遭山体倒映或是池中灵矿使然,潭水竟也是一片夺目的金红之色。

    轻舟凌空一折,果然转向那金潭之处,十余只松鹰缓缓轻落,将船身稳稳地搁在了金潭之上,便即振翅离去。而此时方能看见,金潭之后的绝壁上竟有一扇宏阔金漆大门,门上一左一右同样地叶形暗记隐隐可见,几人下得船来,门边数个白衣侍卫见了苍漾,纷纷恭敬地行礼,一边触动机关。

    金漆大门徐徐开启,内中竟是金碧辉煌有如王侯宫府,一条由紫晶铺就的大道缓缓延伸,直似不见尽头。

    一行人跟着领在最先的苍漾,一路兜兜转转在宫中穿行,沿路可见精致宫舍内进几层,每间宫舍前都有一条名贵织毯铺就的别道,而这一条紫金大道,正是通向秋水宫宫主所在的主殿。沿途来往宫人见到外来之人俱是目不斜视,只微微躬身向苍漾行礼,人数虽是不多,却个个步履轻盈,显然内功极高。

    大道行到尽头,一扇重帘隔住内外,帘上缀满透明晶石,却映着宫内琳琅陈设和地面上的紫金,散出七色眩光。

    苍漾站在重帘外,轻声道:“宫主,耀阳侯到了。”

    “有请。”内中一个清润声音萦萦而响,独特的嗓音竟是寒中带暖,让人未见其人已然遐想万千。

    俞颂眉间淡淡一蹙,不及细想,苍漾已轻轻撩起重帘,引了几人入内。

    一条长长的碎金小道直通内室,五级步阶之上的宫主宝座中正座一人,在见到俞颂几人的同时却长身缓缓站了起来,远远望着众人。

    几人随着苍漾一路走近到阶下,待得看清上首之人的容颜,皆是无法自制地怔住。

    清俊绝伦的轮廓,细腻流畅得好似细细琢磨过,明明极是挺直的鼻却显得尖巧精致,一对润薄的唇自然地弯成一抹弧度优美的浅红,而居高临下凝望而来的眸子,其中仿若是艳阳之下的碧水般璃光点点,凝眸时似琉璃般专注,转动时有如水光轻摇撩得人心渐软,偏偏黛色的弯眉挑出几分利落的英气,让人无法正视般的耀眼。

    那人拥手静立,身上的淡金色宽袍衬得那一张本就颠倒众生的脸映出迫人的尊贵之气,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却周身尽是撼摇人心的美。

    秋水宫宫主秋纷,仙境一般神秘富庶的神玉三郡之主,当世几人得见其真颜,却不想竟是如此仙灵绝妙的人物。

    “名闻天下的耀阳侯亲至神玉郡,怎生也不告知一声。”秋纷眉目浅弯,清眸里浮起几丝笑意,道:“害得我们秋水宫差点有失远迎。”

    俞颂今以谋反之事“名闻天下”,这“不告知”指的便是一行人故意乔装接近,而“差点”则是提醒俞颂自入神玉郡后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握之中,此一句话说得极有深意,直让俞颂心中大大挑眉。

    “不敢。”俞颂抬手抱拳,“外界皆传秋水宫乃仙灵圣地,我等不知秋宫主有此盛意,生怕唐突这才乔装而至,冒昧之处,还望秋宫主海涵。”

    “哪里哪里,”秋纷笑意不减,清灵的眸子望住俞颂,道:“耀阳侯志在天下,如今该是各方势力暗中注意的炙手人物,何来唐突之说。”

    对方似乎有意无意地总将话头往举兵一事上牵引,而以他话中之意来看,秋水宫并非如传说那般遗世独立不问外事,相反竟对如今战事了如指掌甚或大有兴致。俞颂垂头微一斟酌,他们此行本就为借秋水刃以正名起兵,不若干脆坦诚以告,且看这秋水宫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抬头望去,但见座上之人负手慢慢步下阶来,于是便也三两步迎了上去,其余几人自是一并跟上。

    两人对向而来,心中却是各有计较,双目皆是不离对方眼眸,走到陛阶之下时,只见秋纷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利光,俞颂心中一凛,蓦地只觉面前劲风一扫,凌厉剑气骤然磅礴袭来,待得想到反应,已是一柄长剑指在了咽喉。

    白奉与程胥此时方才恍然过来,待要上前,却知自家主子已经落入他手,此时妄动反对俞颂不利。当下聚紧周身劲气,眼神紧紧盯住对峙的两人,心思更是不断周转——这秋纷突然发难虽是几人始料不及,但扬手抽剑瞬时制住俞颂这般高手,更不用提白奉二人几乎连他何时拔剑都未看清,而那一剑袭来的剑气竟能将厅内数人同时笼在剑气之内,此人武功,已可用骇人二字形容。

    俞颂动也未动,一双幽邃的眸子仍然直视着秋纷双眼。

    厅内晶石反照的璃光映跃在那剑身之上,直如夕阳映水般点点碎金波漾粼粼,剑刃薄长剑身亮若星斗,是柄旷世难寻的好剑。

    此情此情,似乎有点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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