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黄尘白羽(十三)(1/1)

    常年征战的手带着经惯杀伐特有的粗糙,温灼的热度即使透着手背仍是不减,结实的青筋勃发着让人生畏的霸道,似乎隔着一层皮肤便能感受到那奔流血液的跳动。

    就算历鸢早已打定主意,甫一触上俞颂的手,心脏的狂跳也已快让她窒息。兀自平静了片刻,见俞颂未有何拒绝之意,心下放宽些许,眼中带上几分柔蜜笑意,软身向前一靠,另一只手搭上俞颂的右肩,顺着肩骨便要往下滑。

    纤柔的指尖刚刚滑下半寸,俞颂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我还道鸢公主为何而来,”俞颂眼角微微一眯,道:“原来竟是有此盛意。”

    历鸢猛地一怔,随即连忙扯出几丝笑意,道:“长夜寂寥,侯爷想必也是累了,不若由小鸢……”

    “鸢公主。”俞颂沉声打断她,声音中的冷森让历鸢身子轻轻一震。俞颂五指一松站了起来,一对精深双眼在帐中烛火的映跳下散出骇人的眸光,居高临下道:“鸢公主未免也太小看本侯了。行军虽艰,但本侯还不至来者不拒,随随便便何等人,都能收纳入怀。”

    历鸢脊后一凉,随即眼圈一红,连嘴唇也轻颤了起来。她贵为王族公主,大王子历鸢最疼爱的小妹,在闵孜时上至王公下至巨贾,只要家中有适龄儿郎,哪个不是对她趋之若鹜?就算一朝陷入耀阳为质,侯府中的老夫人亦是对她青眼有加,本想耀阳侯也曾一度应允考虑与闵孜结亲,她在耀阳侯心中至少也三两分量,却不想如今自己连这邀诱之事都狠心做了,在俞颂看来,竟然只是“随随便便何等人”。

    俞颂抬眼看了历鸢一眼,脸上辨不出是何情绪,抬手将方才历鸢配好那药液擎在手中轻轻一嗅——果然加了些催情香粉。

    “秋远赴鼎西,虽是未知几时可归,却是为我耀阳开疆扩土沥心奔走,虽远不可见,我心中对他却只有更疼更惜。”俞颂手腕一翻,便将那药液尽数泼在地上,道:“本侯奉劝鸢公主一句,若想好端端地回到重岫城,还是安安分分呆在后营为好,否则以鸢公主身份,本侯可与熵殿下讨要的东西必定不少。”

    话音一落,历鸢微微一怔,随即睁大双眼呆了片刻,这才道:“你……你……没想用我要挟王兄?”情急怔愣之下,连称声“侯爷”也忘了。

    俞颂神色不改,一对沉稳深睿的眸子淡淡看着她。

    二八之龄、长于深宫的少女,再如何谙晓心机沉浮,又怎能真正度量国权战伐之间的阴谋凶险。

    俞颂心中轻叹了一声,却是不愿再接历鸢的话,负手转身背向她绕回桌案背后,一边道:“来人。”

    帐门一撩,青绿色的衣角带着夜间的冷风翩翻而入,脚步轻盈地走了近,道:“侯爷有何吩咐?”

    俞颂眉心一跳,见应声进来的居然是去而复返的苍漾,面上一阵微怔,随即尴尬地抬手轻咳了一声,道:“……嗯,那个……有劳苍姑娘带鸢公主回去休息。”

    历鸢对苍漾可谓怕得不轻,此时突然见是苍漾,只比俞颂更是吃惊,一时连方才要问俞颂的话也忘了,见苍漾转眸向自己看来,背后倏地一凉,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苍漾哪容得她退,丰盈的唇轻轻一勾,身形一晃便抓住了历鸢手腕,向俞颂意带犹疑地瞥了一眼。

    俞颂无事竟也被她看出两分心虚,却知解释也是越抹越黑,只有再次抬手假咳一声,低下头看军报去了。

    苍漾收回目光,告了声退,便拉着历鸢出了大帐。

    直到被趔趔趄趄地拖出去五六帐,历鸢这才回神了过来,眼见周围守夜的军士都不明就里地正往这儿瞄,顿时脸上一红脾气便上来了,用力就去挣苍漾扯着自己的手,一边怒喝道:“放开,放开我!你……大胆!”

    苍漾步子不慢甚至微微提了些内息运起了轻功,历鸢被她拽着自然是跟得狼狈,听着历鸢在身后红着脸一路怒斥,苍漾一边手上加力凭她如何挣脱也扯不开,一边回头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冰冷锐利如穷图之匕,历鸢只被她看了一眼,便顿时止了斥喝慌忙垂头。

    谁知刚刚一低头,历鸢只觉手腕一紧苍漾突然加快了步子,她猝不及防身子向前一扑,眼看就要摔倒,蓦地肘下被人轻轻一托,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后背不知撞上了什么猛然一阵钝痛。

    历鸢晕头转向地睁开眼,四面一片昏黄的软白和支架起的木梁,门边一小盆清水,几只跳跃的烛火影影绰绰——竟是苍漾所住的独帐。

    历鸢心中登时一紧清醒了个透,她于耀阳侯府中深得容夫人喜爱,侯府及耀阳军中人自然不敢对她放肆,就算得知她有意撩拨俞颂,也绝不敢声张甚至乐见其成,而出身秋水宫的苍漾则不同。

    紧靠着背后的木梁,历鸢掌心已出了一层冷汗,咬了咬唇,道:“你想干什……”

    话刚出口,苍漾一只纤长的手便掐住了她的下巴,眯起了一边杏目,道:“你倒是厉害,知道挑拨侯爷和宫主能致军心不稳,堂堂一个王族之女,半夜里上杆子地竟上耀阳侯那儿去献身,真是心怀大义,我都快要佩服你了。”

    她的握劲着实太大,历鸢只觉得下颌痛得几乎要被她捏碎,一口气更是梗在喉中直要窒息,顿时眼泪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苍漾神色不变,冷眼看着历鸢憋得通红的脸和哭花的妆半晌,这才松了手。

    历鸢终于自窒息之中缓过一口气,捂着脖子便是一阵猛咳,流出的眼泪却是再也停不下来,伴着剧烈的咳嗽声不停地抽泣,看着当真是狼狈万分。

    苍漾抱着手冷冷看着她,只见历鸢慢慢顺平了呼吸抬起头用袖子抹着脸上粘腻的泪痕,杏目轻轻一瞬,再次踱前两步逼近她,道:“鸢公主该感激今日见了这事的是我,两军之事我知道得不多,也不清楚侯爷留你是不是有用,方才下手还余了几分。若是换了宫主,想必鸢公主也清楚,可不会论你有否价值,下手便是一个死字。”

    历鸢身子仍是止不住地轻颤,她自小深得父兄宠爱,就算到了耀阳为质也因容夫人看重每日锦衣玉食不断,从小到大哪曾受过这般恶罪?当下只觉自己已是自鬼门关前险险打了个来回,一时休说什么国仇家恨了,当真是怕得话也说不出。

    她这模样若是寻常男子见了,定会觉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惜苍漾不吃此套,上上下下扫了她几眼,只见历鸢一身华服锦饰加上方才尚未哭花的妆,显然是去俞颂主帐前细细打扮过一番的。一想到耀阳军这般好衣好食地供着历鸢,她却仗着这便利去勾引俞颂,苍漾当真咬碎后牙也不解气,忽的上前,一把揪住了历鸢衣领往外一扯,“唰”地一声便将她那银绣锦袍撕了开。

    历鸢一愣,忽的一声惊叫,死死抓紧了胸口衣襟。

    她长于闵孜深宫,什么样的奇闻异谣没有听过,苍漾这一动作,让她猛然想起先前听人说过有些女子偏生就是不喜欢男人的,也只喜欢同自己一般的女子,想想苍漾跟在秋纷那般人物身边许多年却竟未有半分动心,难道真是只爱女人?而若苍漾喜欢女人,这岂不是打算……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历鸢一边用尽全力推开苍漾,一边大声惊叫道:“你、你干什么?你这、你这……变态!我就是、我就是死了,也、也不……”

    她这一下着实是使尽了力气,苍漾倒真被她推退了一步,听着她这般矜雅尽失地对自己破口大骂,先是一愣,随即猛然想明白历鸢误会了什么,心里“噗”得一声就乐了。

    这个鸢公主,歪七偏门的事情倒是当真了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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