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心跳(1/1)
人的记忆真是特别奇妙的东西。它们经过岁月的冲洗,最终留下来的总是些美好的回忆。
罗临音已经不太记得两人初见时的场面,结果现在一不小心又制造了新的尴尬。
夏清和对着他眨了眨眼,重复道:“棉花糖?”
罗临音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只想在路边挖个洞钻进去。然而他们此时在雨中共撑一把伞,他逃不掉了。
事实上夏清和的声音已经和七年前不太一样了,当年稍显稚嫩的声线如今已然成熟了许多,却依然带着些柔软与温柔。
清凉且微甜的气泡水成了度数不高的甜味酒精饮料,比起棉花糖倒更像是表面包覆着硬壳,内里却软软的薄荷味充气软糖。
“没什么……走吧我来拿伞。”罗临音迅速转移话题,接过夏清和手里的伞,看清了他袖子上精致的金色袖扣,和衣袖下骨节分明的手。
那是一双钢琴家的手。
夏清和比罗临音要矮上半个头,可他的手看上去却和罗临音一样宽厚,在演奏时看似轻盈如在琴键上飞舞的蝴蝶,实则充满了力量。
他们一同走在被夜色和雨幕笼罩的小路上,明明已经靠得很近很近,近得可以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肩膀擦着肩膀,可总有若隐若无的疏离感环绕在他们之间。
雨打在伞上的声音比敲在窗上的声音要圆润上许多,钝钝的拍打声密集地传入两人的耳朵。
“罗先生喜欢音乐吗?”夏清和语气轻松地开启了话题,话说出口又显得分外礼貌且克制。
罗临音闻言转头看他。从罗临音的角度,可以看见夏清和头顶的发旋,柔软的发丝下是半张精致的脸,长相无疑是好看的。
他好像从刚刚开始就很兴奋,和最开始上台时罗临音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他的嘴角一直是微微勾起的,盛满了湖水一样湿润的眼睛此时正专注的看着罗临音,一副很乖很好欺负的样子,等待着他的回答。
罗临音不忍直说“没兴趣”打击他,况且他才刚从人家的音乐会出来,斟酌再三,才回答道:“还行吧……”
夏清和闻言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也不知是看穿了罗临音纠结的心理活动,还是单纯被这敷衍的回答与犹豫的语气的结合逗笑了。
罗临音被他笑得完全摸不着头脑,果然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这边夏清和一笑就停不下来,掩着嘴转过头,嘴上说着“抱歉”,肩膀却笑得一直在轻轻抖动,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到了罗临音的肩。
像什么毛绒小动物在轻蹭自己撒娇。
罗临音被他笑得脸都开始发烫了。心脏紧张地开始怦怦加速,热度从心口一直传上脸和耳朵,罗临音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还好在夜色的掩饰下应该什么都看不清。
他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有这么好笑吗……”罗临音无奈开口道。
“对不起对不起……”夏清和双手盖在脸上又笑了一会,这种捂脸的小动作总是让人显得乖巧又带着几分可爱。随后他用力抹了把脸,才勉强止住了笑意,回头望向罗临音。
刹那间四目相对,夏清和脸上还带着敛不住的明媚笑意,在阴沉的黑夜里生动得像北极璀璨的星光。
才平复的心跳又开始蹭蹭提速,心脏被无形的手揪得紧紧的,感觉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为什么心跳不受控制。
罗临音不敢在夏清和眼前深呼吸调整失控的心脏,“啪嗒啪嗒”的雨声替他遮盖了无法掌控的心跳声。
不知是谁生怕被看清已经通红的脸,罗临音不自然地撇开脸,干咳一声,手指不住在伞柄上来回摩挲。
而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要穿过广场了。
餐厅与音乐厅的距离确实不远。
他们就像并肩一起走过了时空隧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分别就已经在眼前了。
罗临音先一步躲在了屋檐下,对夏清和说:“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的伞。”他迟疑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我去取车,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就当谢谢你了。”
夏清和又笑了,整个人像天上那轮散发着温和光芒的月亮,干净又温顺。他带着温柔的笑容回答道:“不用了,我家的司机会来接我。罗先生先走吧。”
“哦……好,再见。”
而正当罗临音要转身离开,夏清和忽然又叫住了他。
“罗先生!”
“怎么了?”
夏清和好像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道:“那一年罗先生是在读高三吗?”
罗临音知道他问的是他们最初相遇的那年。淡淡地“嗯”一声作回答。
夏清和又扬起了笑脸说道:“那下次见面我可以叫罗先生‘师兄’吗?”
师兄……仔细一想好像这么叫也没错。
但罗临音没细想一个称呼的改变可能会一下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很多,更是完全没想过他们哪里来的下次见面。
他随口回道:“随你,我走了。”
夏清和笑得秋水般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师兄再见!”
“怦怦——”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回可没有什么能替他遮掩的了。罗临音当机立断迅速转身,看似潇洒地挥了挥手,说了句“再见”,便迈着大步离开了。
怎么他每次见到这个人最后都跟要逃似的离开。
目送罗临音离开后,夏清和发了消息让司机来这边接他。
等到上了车,夏清和嘴边都还挂着难以掩藏的笑意,与以往每一场演出结束后平淡的样子完全不同。
老赵当了夏清和近十年的司机,还是第一次见他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少爷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夏清和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和车窗上映出的自己尤带着笑容的脸。
“没什么,遇到了一个故人而已。”
今晚要与父亲一同吃饭,现在稍微耽搁了点时间。
自十六岁的那个夏天,母亲去世以后,家庭对夏清和来说就像一个甜筒没有了上面的冰淇淋,失去了最重要的部分。
与父亲的关系谈不上好,却也说不上坏。
父亲将自己送进柯蒂斯后又进入了满世界跑的忙碌中,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甚至连通话也少得可怜。
寥寥几次的见面中,两个人都比彼此刚交不久的朋友还要生疏。
但是夏清和能感受到,父亲在尽力地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每一次在夏清和的演出结束后,无论他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都一定会飞到夏清和身边,和他一起吃一顿饭。
即使每次都疏离地喊夏清和的全名,即使聊天内容几乎都只围绕夏清和的演出或是最近的哪一场出色的音乐会。
他只会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表达着对夏清和的关心。
甜筒即使失去了其上的冰淇淋,筒身的饼干也仍然是甜甜的。
只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习惯哪儿有这么容易能改变,他们早就错过最佳的交流时期了。
夏清和理解父亲。于是每次的聚餐从不缺席,收到邀请与父亲一同前往宴会也是有求必应。
他们几乎从来不谈论亲情,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宣之于口。
或许世界上很多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就是这样吧?保持着亲近又疏远距离,爱都融入在了饭桌上不经意给对方夹的爱吃的菜里。
老赵加快了行驶速度,约定好的饭馆很快就到了。还好,没有太晚。
夏清和带着与罗临音再次相遇的好心情,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
“来了?坐吧。”夏海宁正举着个茶壶往杯子里倒水。
他穿着考究的西装,一看就是刚从夏清和的音乐会出来。
“爸爸,我来!”夏清和接过夏海宁手里的茶壶,给两个人的杯子都倒上水。细心而熟练地将碗筷都漱过一遍后,将茶水倒入旁边准备好的盆子里,又给杯子续上新的茶。
“《锤子键》弹得还是有些急了,特别是第二乐章。”夏海宁喝了一口茶,淡淡开口道。
夏清和吩咐服务员将倒了茶水的盆子撤下后应道:“嗯,节奏控制得还不是那么好。情绪给太过了我就容易忘记节奏越弹越快。”
“不错,其他倒是没什么问题。”
夏海宁相当吝啬于夸奖夏清和,一句没问题可以说是很高的评价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音乐会,不过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爸爸,先吃饭吧,都饿了。”
“嗯。”
话几乎都在吃饭前聊完了,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在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夏海宁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都回来了,怎么不回家住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夏清和不敢说家里空空的总是会想起母亲这种话,徒惹父亲伤心,只是半开玩笑地说:“我都长大了,难道不能搬出去住吗?”
夏海宁夹菜的手顿了顿,看了看夏清和的脸,没有说话。
儿子仿佛是转瞬间就长大了,他错过了太多太多与他相处的时间。
好像这句话的杀伤力和提母亲相比也不遑多让,看着父亲的表情,夏清和一时有些后悔。
过了半晌,夏海宁才回道:“可以。”
夏清和连忙补救道:“我能照顾好自已的,爸爸不用担心。”
“你确实长大了,我担心什么。”
这话说得叫夏清和愈发后悔,可惜面对面聊天可没有撤回对话的机会。
一顿饭在沉默中进入了尾声,夏清和对自己的失误追悔莫及,想说些什么缓和局面,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爸爸,这个城市里有哪些有创意的画廊或者最近有什么有趣的画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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