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夜 爱晴柔(1/2)

    第二十夜 爱晴柔

    国庆套中秋,大众越闲医院就越拥挤,科室排班把大假切成小假,全员轮值,这下好不容易在八月清掉的欠休,一转眼又摞回两位数。

    啊谁啊这是,这么臭不要脸。何程程刚查完房,回来就看到办公桌上有张大红请柬,顿时觉得命都没了,乳甲科的赵飞雪,我们很熟吗?

    你忘了,挺可爱一小姑娘,还在进修呢。江澜提醒她,新郎是咱楼下介入的小孩。

    不是我得缓缓。小何这口老血还没咽下去,伸出手比了个数,这是放假还是要命,我闺蜜我同学都上赶着结婚,我刚随了四场,好家伙,这个月快白干了。

    想开点,她们科做手术都快做成刀削面了,不挤这次也没空,来,杯子。江澜分给她点茶叶,动作缓慢的简直是咸鱼本鱼,刚才老王通过气,说随几百意思意思。

    何程程拿杯子接茶,火气一压,莫名也跟着咸鱼起来,那好吧,给咱科里的小年轻们交代一句,谁结婚就给乳甲砸回去,来吧,互相伤害啊。

    江澜刚想说你醒一醒,没一斤真喝不出这自信。

    结果何狼灭接着来了句,我知道咱基础条件比不上其他科,但循环再利用啊,二婚冲塔,心外永不为奴!

    这都啥啊还循环再利用。

    打饭回来请柬已经传去护士站,护士岗新招的年轻姑娘们多,叽叽喳喳讨论火热,算是给地狱级别的工作带来点铁窗春风。年轻人朝气蓬勃,也焕发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乐观向上,江澜路过旁听还被塞了包酥皮素月饼,听说光排队就排好久,红字烙下滨水百年香,她趁着还热咬了一大口,皮酥馅香超级好吃。

    正热闹,韩师兄敲敲门发排班表,何程程在全科的关爱下排到假期最后一天值班,终于可以安心跨省回家了,她点来十几份奶茶,感谢一圈父老乡亲,大家挨个碰杯,灌进爆表的糖分,互相祝福节后胖三斤。

    中秋节当天江澜担一听,值班的是两个小年轻,三人神神叨叨开小会拜神:6床、17床刚从监护室转出来,重点关注,35床明天早上瓣膜置换,评估不算好,老天保佑,今晚平安就是胜利。

    没事最好,真出什么事别硬扛,给我打电话,江澜交代道,我处理不了还有你们二听韩老师,大不了最后一个团队都喊来。

    两个小年轻连连点头。

    一听全称一线听班,解释起来就是人形自走救火机,科里有五分钟必须到岗的规定,所以晚上要睡在院内。想想今晚三个定时炸弹,还不知道急诊怎么样,八成又是个不眠夜。

    九点钟江澜在门口买了束花,顺带喂饱花园里几只流浪猫,猫咪跟她混得熟,脖子一歪就喵呜喵呜地倒地碰瓷,她想着哪天喊清樾来,一人抓两只送去绝育,幸运的话再找到好心人领养,免得在室外捱这个危机四伏的冷冬。

    从花园穿过去,正好通到外科楼的急诊通道,救护车在外面闪着蓝红顶灯,几个同事迅速抬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型,大过节的,路灯照亮柏油路上一摊摊血,家属的哭声传出好远,像在夜里划过道白痕。

    她一个人坐电梯,二楼进来一个轮椅,老头眼神呆滞,胳膊耷拉着整块肉皮,输液袋跟着轮子摇晃,四楼进来几个打哈欠的小护士外科楼从里到外透着股冷硬,不是无影灯下雪亮的刀具,而是黑暗中孤冷的蓝色氚气灯。

    怎么样阿姨,明天就出院了,开心么?

    十楼还是那样,走廊尽头能看见闪着信号灯的东山高架,江澜随手把花放在床头柜上,这几天探病的艺术家很有情调,花多到清樾每天都要拿回家一点,久而久之也有了经验桌上备着叠好的纸盒,花束能稳稳当当坐在里面。

    丁悦从书里抬起头,她摘下眼镜,打量这个时不时到访的女医生。

    在哪都一样。她说。

    两人从不深聊,不约而同保持社交距离,不过今天有点特殊,丁悦就补了一句,你怎么不回家过节?

    我家离得远,在这孤家寡人一个,就让他们把夜班排今天了。

    你哪里人?

    袤林。江澜知道对方就随口一问,但她打算说得再详细点,地方不大,在吉伦林区边上,隔壁雪乡旅游做得好,就在那附近。

    噢,莫莎莫依莎,春天的母亲河,我们的家。丁老师合上书,顺着调说,我去过那,当时我们老师组织采风,差不多有三十多年了吧。

    真厉害,雪岭走到没,再往北就进大山了。

    可不,坐了一天的车,也没什么消遣,年轻人唱了一路歌,现在想来觉得很奇怪。丁悦转过头看窗外,十五的月亮像个金盘子,她重复道,走这么远,是挺不可思议的。

    沉默片刻,这时候莫依莎河两岸应该入冬了吧。

    嗯,听我爸说这几天要下雪。

    我们当时跑大山里,都缩在林场大炕上不下来,谁出去啊,爬趟山出一身汗,回来绒裤和腿就要冻一块了。

    对,江澜笑着附和道,这个季节本来就该在炕上不下来。

    所以说,江月年年望相似,人生代代无穷已。丁悦曲起没受伤的腿,书滑下来,竟然是那本眼熟的樱红自传,她低头捋着褶皱,我总想让女儿也去看这些风景,人间快活不拘小情爱,可是每一代有每一代的故事,属于我的不平也已经退场了。

    到目前为止,从袤林展开的话题拓展太深,丁悦这个人,也许寡言只是假象,她有着最激烈的底色,最鲜明的想法,表达其实才是她所擅长的。江澜没有强行接话,她倚着陪护椅说:没想到阿姨愿意给我说这么多。

    都是废话而已。丁老师抬抬眼,把话题翻过去,说说你吧,来看我这么多次,总要有个理由。

    我滨大毕业的。

    哦?

    您是师长,一百五十年校庆时,我听过您的讲座。

    这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

    其实是一系列类似于公开课的活动,当时江澜帮导师调试多媒体,学校要录像,要求全场满座,所以一连几天被拉去凑人头,每场都赠个小礼品,到最后硬是集齐了母校的一套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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