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

    “以及,我当然看了报告,厄利探员。”他总是用这样正式的口吻称呼所有人,大概是表明不想发展任何与工作无关的友谊,“为什么嫌犯方面没有任何损失?十三个人包括首领,现在都在这间大楼里,你们一点也不担心?”

    “放心吧,如果他们打算从内部攻占这里,我相信他们会放过你,不管怎么说他们是Omega权利战士,对吧?

    “这是性别歧视言论,”林迪面无表情地威胁:“我要向人事部门打报告了。”

    “去吧,做你最擅长的事:打报告。”

    我留下丹尼和林迪继续他们的争吵,走进审讯室开始今天的解谜。

    “又见面了,蜂王。”我在他前方的安全距离坐下,“昨晚睡得好吗?”不用说,局里为他提供了最高戒备的拘留室。

    “还不错。你呢,克莱登探员?”他的声音似乎比昨天更轻了。像一支湿润的羽毛。

    “我也很好。”

    我说谎了。我梦到鲜血和枪声,像我的梦里常常发生的那样。我梦到珍德·梅森用枪口抵住我的额头,说他想要拥有我的孩子。子弹带斜挂在他裸露的胸前,他靠得太近了,也只有在这个距离才能看清那单薄的腹肌上并不明显的、多次撕裂留下的纹路,那是表彰创造的勋章。他没握枪的那只手探到两腿间粗暴地撕开迷彩军裤的缝线,蜜汁从裤裆裂口出滴下来,落在我的皮肤上,香气四溢,却烫得像岩浆。我从梦里惊醒,只闻到厨房飘来的咖啡香气,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梦里是怎样一种香甜。

    我试着回忆夏罗的味道,却只能想到咖啡和胡椒。

    “关于你丈夫,我很遗憾。”

    “感谢慰问。”

    “你一定很爱他。”

    “当然。”

    “但和我们所说的‘爱’不是相同意义,对吧?你主张Alpha是次等性别,那么,我猜你不会接受平等尊重的爱情关系。”

    “爱情与平等无关。”他说,“爱是疯狂。爱是奴隶制。爱是……暴虐。”

    “听起来像BDSM爱好者的爱情观。”

    “不,只有BDSM俱乐部的那些人不会享受虐待和奴役。他们想要安全感,而非虐待。”

    他喜欢悖论,这一点我察觉到了。

    “‘常规’的爱情不是没有虐待,只是没有安全。你没有一个安全词可以阻止对方入侵你的生活、伤害你的感情、打碎你的心。当然还有暴力,同样地,你可以在事后追究责任,但你不可能只说一个字就让一切都停在当时。”

    “你和你丈夫,你们之间有过暴力吗?”

    他笑了。“你是想说他的暴力让我变成反社会分子,还是我用暴力让他屈服于我的理念?”

    “我不知道,我期待你来告诉我。”

    “我们之间只有爱。”

    “没能拯救他,你感到内疚吗?”

    “我感到……空虚。他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留下一个空洞。”

    但他的身体一定不会空虚,鉴于他们招募的“雄蜂”人数。

    “你在……寻找替代品吗?”

    他金翅般的睫毛扇了一下,“我在找一个值得爱的人。”

    “找到了吗,在你们带走的年轻Alpha中间?”

    他轻轻摇头,“我已经错过很多个发情期了。”

    什么意思?

    “那些年轻人不能满足你的需要吗?”

    “我说过了,我爱的人不在他们中间。”

    这个话题开始让我感到不自在。我放弃了这个方向。

    “你被羁押两天了。你的‘蜂巢’一定也收到了消息。你不在了,他们中间会产生新的头目吗?”

    “我们没有‘头目’。没有人发号施令,我们一起做决定。”

    “你否认你是‘野蜂’的领导者?”

    “我是。但我的朋友们也是。”

    我相信,此刻在单面镜另一面,同事们正在对这条新讯息发表各自不同的见解。

    “你们如何解决分歧?还是说,所有人都用你的脑子思考?”就像所有宣称“自由”的邪教或独裁力量?

    “我们没有分歧。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统一意志。只有默契。”

    又是唬人的大话。我可以想见林迪在外面翻白眼的样子。

    “以你们袭击行动的完美执行,如果说没有组织、领导,实在很难令人信服。”我如实指出。

    “野生动物有完美的团体和谐度,人为什么要放弃达成默契的本能?”

    “听上去就像你们有某种精神连结。”我仍然不排除他使用技术手段控制同伙的可能性。

    “当然。他们在我的梦里,我也在他们的梦里。”

    那双榛色眼睛直视着我,就像已经窥见我早间的噩梦。

    我的心打了个寒颤。

    【五】

    旧城的街道大多是一个世纪前的规划,加上多年累积的改建、搭建,形状更为混乱。许多窄巷掉不过头,我把车停在还算开阔的地方,步行前往目的地。傍晚的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未及处理的垃圾的腐败气息。正在融化的轻薄积雪在街上被踩成肮脏的冰泥。

    可以想象一个上城区来的Omega走在这里会引来怎样的注意,他随时可能被拖进暗巷里,抢劫或强奸,或两祸并行。 夏罗不该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他受到的惊吓也显而易见。

    我们继承的公寓在一幢拍卖过的旧公房四层,除了大概户型我们对它的状况一无所知,即便顺利拿到手也难说有什么用处,无非是换个房客继续出租,也没人能保证下一个房客一定准时交租——拥有合法工作和稳定收入的人很少选择住在这个街区。

    我从楼外的防火梯上去,敲开那扇漆面几乎脱光的门。

    “找谁?”

    房客是个脸色阴沉的Alpha男人,他只开了个门缝,隔着门链投来警惕的眼光。

    “我是这里的业主。”我宣布,相信不需要解释更多。“我要求你一周内搬走,否则下次就是警察来清退了。”

    “你是警察吗?”他上下打量我。

    这地方的住户往往在辨别执法者这方面显示出异常灵敏的嗅觉。

    “不是。”我说。

    我们为政府工作,但如果有人称我为“警察”,他会收到近似于在医院里对年轻Omega医生喊“护士”时收到的反应:不屑和纠正。

    不过,我的否认并非出于任何关于位阶的傲慢,只是在这种地方挥舞证件或配枪不是个好主意,我只是在催退租客,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你不能清退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你不能在圣诞节把人扔到大街上。”那人笃定地说。

    所以他一点也不急着付房租。我能理解。在气温低于零下的季节清退租客是非法的,但我们的城市即使在冬天也没那么多极寒的日子。

    “我可以全年随便哪天把你扔到大街上。”我不喜欢这样说话,这当然也不是我的本意。但很多时候只有用这种方式能达成有效沟通。“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让我进屋,好好地告诉我。不是像这样。”

    那人犹豫了几秒,关上门,卸下门链,终于开门请我进去。房间里一片狼藉,和我想象得差不多。他自称身无分文,我给他两个选择:住到新年后自行搬走,或者现在“钥匙换钱”。他选了后者。看这个情况他确实急需现金,也许用于赌博或非法药物,这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了。

    我回到家,在餐桌上向夏罗告知进展。

    “什么时候能拿到钥匙?”他问。

    “大概三四天吧。”我用叉子绕着盘里的海鲜面,“不用急,反正我们新年前也没时间处理它。”

    “拿到就给我。”

    他的要求没什么不合理的,那是他的亲人留给他的财产。但我不想他再一个人踏入那片街区。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年后我会委托给中介——如果有中介肯接管的话。”

    “拿到钥匙,就给我。”他一字一顿地重复说。

    “夏罗?”我放下叉子,“……你有什么计划吗?你想拿它干什么用?”

    夏罗低头沉默了一阵,直到我看到眼泪滴在他的白色毛衣上。

    “我想搬出去住。”

    这应该是我早就想听到的结论,只是认清必然也并不能让这一刻的疼痛减少半分。

    “……分居?”

    他点了点头。我感到鼻腔酸涩。但流泪不是Alpha的权利。

    “可以,我们可以……暂时,”我尽力保持平稳的声音,“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帮你找个安全的住处……”

    “不!”他抬起头,眼眶湿红,“我不想再让你替我做决定。让我走就好了。”

    真的这么恨我吗?我从没做过一件伤害他的事。这是我应得的吗?

    也许是我不该在吃饭时开启这个话题。我不想浪费夏罗的辛苦,但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夏罗……”我期望他至少听进一点道理,“我接受你的决定,你可以去酒店,或者你爸爸那里,住处可以慢慢找。别去住那种危险的地方。”

    “只是概率而已。那么多人一辈子住在旧城也没事。”

    “再小的概率我也不能让它发生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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