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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思思仰起头,蝶翼似的眼睫毛上落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黑溜溜的一对透亮眼珠里映着他的身影,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身前人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喉结上下滚了滚,揽着她一把窄腰的手臂也愈收愈紧。
五光十色的夜晚,耳畔是淅淅沥沥的坠雨声,吝泽握着雨伞的伞柄往下压了压,他微微躬身,掖在耳后细碎的发丝落在唇上。
他看着池思思,一寸寸靠近。
在嘴唇即将碰触的前一刻,池思思伸手抵住了他。
额头抵眉心的距离,她看着眼前的人。
“吝泽。”她摸了摸他眉心的那滴水珠,无声笑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失望。”
吝泽唇角细微的弧度一瞬僵直,他微微蹙眉,似乎不能理解池思思毫无征兆的态度转。
池思思没什么情绪地扬了扬唇:“你不要告诉我,司小姐邀请我参加画展和你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你也完全不知情。也不要告诉我,一直有和贵公司合作的意向的巴黎地产商突然给吱吱放年假也是巧合。”
吝泽沉默片刻。
“猫展真的是巧合,你总不能认为,我能控制一个对你有爱慕之心的人的想法,来帮助我制造一场完美的偶遇吧。”
“思思。”他无奈地笑了,“你变了不少。”
“你指什么?明知道一切都在你的算计当中如约进行,却没有戳破这件事吗?”池思思突然有些脱力,她推开吝泽,走出伞底,站在遮雨棚下面。
“从前你就是这样,从不跟人推心置腹,哪怕面对的是我,说话留一半、藏一半,哪怕是你想要的东西,也绝不会主动去祈求,而是勾着人主动落入陷阱。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只会用一些自以为算服软的方式表达歉意。吝泽……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难吗?”
不可否认,十几年的喜欢早就刻在了骨子里,除非真正做到脱胎换骨,否则她也无法做到无视这份残存的一丝爱意。
虽然它被理智死死压制着,但池思思以为,他至少会道个歉。
承认自己利用她是错的,无视她所付诸的感情是错的,一边浓情蜜意,一边不肯予她真心,步步算计,这些都是错的。
结果却连简简单单“对不起”三个字都听不到。
哪怕他说了,也只是轻描淡写,完完全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或者说根源上没有承认自己的错误。
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像他在酒场间应付对方的假意措辞。
池思思突然感觉透骨的冷,她有些失望,又觉得可笑:“你不会还以为,我会像之前一样,对你所言所做的一切都坚信不疑,慢慢落进你算计好的陷阱里吧?”
吝泽蹙眉:“思思,你没必要这么刺人,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而且,我一向很刺人,大概是你从前没看出来吧。”
“我……”
“吝泽。”她出声打断,乌黑的眼珠里没有谴责,也没有任何情绪,无波无澜:“离开你不是一种手段,而是决定。”
末班车姗姗来迟,池思思走上车,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定。浴衣上蓝色绣球花的绣纹被雨水浸湿,宛若一副油画。
手脚冰凉一片,余光里,车窗外的人被雨幕冲刷成了一团模糊的剪影。
第31章 对这段关系有所渴求的自始至终都……
“啪——”
玻璃瓶被重重地甩了出去,遭受撞击的墙壁不堪重负,缓缓脱落下来一块褪色的墙皮,溅起满地灰尘。
橘子汽水从破碎的玻璃瓶中缓缓流淌出来,和灰尘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原本晶莹透澈的颜色。
男孩静静看着,碎片飞出时划破了他的额角,掺杂着飞灰,血痂凝固成一团肮脏的颜色。
他却像是完全没有痛感一般,站在缭绕的二手烟里,沉默地听着男人的辱骂。
面无表情。
无波无澜。
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发泄完自己积攒一天的负面情绪后,身前的男人从低矮破旧的冰箱里掏出两瓶啤酒,一头栽进了房间里。
关门时巨大的动静又震得墙灰唰唰掉落。
不出一会儿,就只剩下了满屋子刺鼻的酒臭。
汽水慢悠悠地流淌到了鞋边,男孩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微微垂睫,看着一地的玻璃碴,转身往前走。
客厅的一隅角落里,摆放着一盆格格不入的绿萝。
绿萝枝繁叶茂,他搬开绿萝,掀开下面松动的瓷砖,水泥铺就的空间里赫然躺着一个信封。
干干净净的一个纯白信封,只在右下角写着三个小字——
“给阿泽”
笔锋颤抖,像是在慌乱之中写下的绝笔。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和装着五百块钱的银行卡。
密码是他的生日。
这就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全部遗物了。
信纸的角落隐隐发黑,那是无数次被打开、再折叠后的痕迹。
上面洋洋洒洒的内容,绝大篇幅都是在陈述自己的遇人不淑和悲惨人生,她用文字一遍遍告诉自己的孩子,自己忍气吞声,选择持续这段婚姻,都是为了他。
所以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功成名就,一定要飞黄腾达……才好不辜负她作为母亲,在身体和言语的双重暴力中,折辱的二十年。
信件的末尾,她却又像是发泄完了所有的不忿,开始像一个温柔的母亲一样,温柔地、却又分裂地,对她的孩子说,不祈求他能大富大贵,只要他生活安稳,所遇良缘,不再如她过着菟丝子一般受人掌控的生活便好。
字迹越写越潦草,愈来愈放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百字,诉说完了她起伏的一生。
末了,留下只言片语,匆匆选择结束这如纸上书一般潦草的人生。
“如果妈妈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如果妈妈当初能狠下心抛弃你就好了。”
“好在我还有你。”
“阿泽,永远优先爱自己。”
她时而控制不住向孩子发泄自己的愤怒,在发泄途中、或是结束后,总又突然想起母亲的身份,就这样在分裂又来回撕扯中,把男孩的感情也一分为二。
“神仙,周末踏青你去吗?”
他忽地想起这句话,小姑娘纯粹的笑容历历在目。
他把信纸塞回信封里,收好,放进纸盒,再复原地板和花盆,唯独那张存了五百块的银行卡,被紧紧攥在了掌心。
*
噩梦侵袭,吝泽从睡梦中惊醒。
额头闷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伸手朝身旁摸索,去只触到一片冰凉的床单。
他突然想不起来,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多久了。
好像是自从三年前池思思离开那天起,噩梦便会选在人类最脆弱无防的睡眠时间,隔三岔五地侵扰他的夜晚。
而他自以为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却也时常,会在夜半惊醒后,下意识往身旁探去。
只捞到一手空空。
吝泽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起身向楼下走去。
一杯灌冰的冷水下肚,神思清醒不少,他握着玻璃杯,看着冷冷清清的客厅,一时觉得像缺了什么。
实际上,自从母亲自杀后,他的心就始终残缺了一角。
池思思闯入他的生活,虽无法填补残缺,却以另一种姿态盖住了那片空白。
直到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带走了她的所有东西,也揭开了那块挡风板,自此,吝泽便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完整过。
当初,他动容于她的关怀,感念她不曾离弃,在确定可以照顾她一生的年纪,给了他以为的、池思思最想要的婚姻。
但至此,吝泽才突然发现,从来不是他自以为是地满足了对方,原来对这段关系有所渴求的自始至终都是他。
池思思离开不久,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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