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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好像一个交易。你要我这个人,就趁着今晚风月正好,扬花一道,咱们寻了欢,我便从此不欠你什么了。林宴清想着,他愿意为了顾浔的好留下来,他实在贪慕,那种令他流连忘返的照顾和盛满于心的爱意。
却也不完全是个交易。是什么?诚心恳求?回头是岸?还是喜新厌旧?
他不清楚,但里面确实掺杂了太多情感,叫自己分辨不清了,捋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顾浔不要他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都是当局者,哪里找得到人谈一谈这种丢人现眼的糗事。
林宴清一个傻瓜,他不清楚啊!
“太卑劣了……”
他只是在那个晚上再次一夜未眠,他只是喜欢抱着枕头蜷缩在被子里,他只是想到连顾浔也嫌弃自己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就痛苦地不能呼吸了,委屈感积聚在胸口,泛起闷闷的酸痛。
他想哭了,却早已没了哭泣的权力,只能将委屈寄宿在一声声呜咽里,淡若秋风。
他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可以慢慢来,再等等,等做好了准备再行动,结果拖到了最后的期限,仍旧没有一点准备。
同样的,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无能,那部黑框手机,还是安静地躺在桌子上,连屏幕也没有亮起一次。
林朝羡啊,你怎能如此狠心……
林宴清这般想着。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梦想。
……
盘算着日子,再过十三天就是林宴清的生日了。
然而他却急躁了起来,开始催着顾浔带他去美丽的贝加尔湖畔,而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自顾自朝大门走去。
顾浔当然不会同意,伸着手臂,上等布料遮住了里面因过度清洗而产生的病态红斑。
“不要拦我。”
顾浔听了,不动。
林宴清就放软了嗓音:“我想去那个地方过生日,你带我去,好吗?”
顾浔的手紧了紧,嗓音略哑:“你昨晚……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不是,我很清醒。”林宴清撒了谎,他的语气坚定且沉稳,像冬日零下结晶的泡沫一般,启唇缓缓说道,“你说过会实现我的愿望的。”
“现在,我要去俄罗斯。”
顾浔拗不过他,或者说根本不能拒绝他的温言细语,总之,林宴清终于说服了他,赶在天明之前离开了宅子。
他们在淡黄朝色里驰车而行,从北京开到满洲里,从满洲里开到贝加尔斯科,从贝加尔斯科开到博尔贾,阿金斯克,赤塔,乌兰乌德,还有一大堆记不得的地方名字,最后的最后,便是贝加尔湖畔。
林宴清喜欢俄罗斯人的淳朴热情,也喜欢中国人的真诚友善。他不会忘记,他是在满洲里口岸办理的签证。那里的工作人员笑意满满,将签证递到顾浔手里的时候,同他们说道:
“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林宴清也笑:“谢谢。”
他们路过了举世闻名的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那里的芳草鲜美,山花烂漫,动物群居,山河锦绣,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便落下一片斑驳。
他们路过了奥利洪岛,听着大浪抚平礁石的奇幻起源,在萨满传说的崇拜下追寻自然瑰丽。
他们还途经了伊尔库茨克,途经了利斯特维扬卡,十卢布纸币上的小钟楼横跨叶尼塞河,在曜日和风下熠熠生辉。
顾浔临时安排了艾伦去接走土豆,帮着照顾一段时间,而后把房子的窗户都一一合上,把院子里的门廊都尽数关紧,又看了看客厅木桌上的那对彩色玻璃瓶,它的周围四散皆是枯黄的花瓣,在灯管底下散着诡异的光。
你知道木槿花吗?
木槿同向日葵一般向日而生,却不能和向日葵一样对视光明的浪漫。它们生于阳光,也死于骄阳之下。
它们只能存活一天左右,将虔诚和热情归还给太阳后,便在无人问津之际悄然离去。
那里的纯白木槿花,终究撑不过第二个白日。
第5章 日落大道
“你在做什么?”
林宴清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跨过三寸高的庭院门槛,绕过院子里遍布的假石林,循着专属于孩童的熟悉声音,一步一步走过去。等走近了一些,温声问道。
那是一个小男孩尚且稚嫩的背影,背影的主人穿着一身黄白中袖,宽松的米色裤子,屈膝蹲在地上,手中一刻不停地挥舞着什么东西,就像一只坐在地上顺毛的小橘猫。
只是这只小猫好像毛不够多,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嗷嗷地喊着痛。
“啊啊啊——哥哥别过来!”
林宴清刚迈出的左脚一顿。
“怎么了?”
“我身上长了一只黑球!”
“什么黑球?”林宴清思绪一愣,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亏得林宴清的眼神很好,一眼就看见了所谓“黑球”,顷刻间凤目微睁。
“胡闹!”林宴清上前。
“它在我手上动!”
小男孩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跺着脚地扒拉手臂上那只黑色的小虫子。蚂蚁也像是被他吓到了,急慌慌绕开那只对它来说巨大无比的手掌,几秒钟就绕着圆圆的手臂走了好几圈。
“救命!哥哥救命!”
林宴清已经走到了小男孩的面前,抓着细杆子般的手臂,“刷”的一下把蚂蚁扫回到地上。
身上再没有了被爬行的感觉,小男孩又不怕了,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噢,还可以这样,哥哥好厉害!”
“少贫嘴!身子转过去。”林宴清皱着眉头责骂他不懂事,又将人身上都看了个仔仔细细,确认再没有什么蚂蚁之类的虫子才松手。
他瞥过眼,看见墙角砖块底下有一个小洞穴,数几只蚂蚁从那里进进出出,朝着边上摆着的一块面包屑集聚。这块面包应该是小男孩撕下放在那里的,不过指甲盖左右大小,对渺小的蚂蚁来说确实庞然大物。它们需要用很多力气和壮丁才能把它运回远处的洞穴里。
小男孩钻到林宴清宽敞的风衣里,埋脸进去,蹭着脑袋向他撒娇。
明明才入春不久,空气中还是湿漉漉的味道,可是小男孩好似不怕冷,只穿了件中袖,蹲在阴冷的小角落,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林宴清想推开他,可腰上的手臂抱得也紧,怎么也推不开。
“我冷。”
男孩闷声说道,应时似的打了个喷嚏。
“活该,叫你不穿外套。”林宴清将风衣拢紧,堵住四面八方横贯的春风。
春池鸟鸣的院子里,男孩清澈响亮的笑声尤为明显。
“不许笑!”林宴清敲了敲他的脑袋,下手不重。小男孩却立马“哎呦”一下,抱着脑袋,眼睛里硬生生挤出了雾色,生怕对方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
林宴清不理他:“我问你,你又逃了功课是吗?”
男孩深知哥哥是认真了,撇着嘴角,从鼻音里发出一声“嗯”。
林宴清闻言,轻轻叹息,语气也随之放缓了。
“家里什么奇玩美型都有,你却偏偏对这些小虫子感兴趣。被咬了不知道多少口,还学不会收敛点,真不知道你这个小少爷是怎么想的。”
男孩看向一边的蚂蚁窝,撇撇嘴:“小虫子有意思嘛,家里的东西都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玩。”
林宴清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上面沾着的黄泥搓掉:“你玩这些,就不怕父亲知道了,再罚你抄书吗?”
他说着,眉目里尽数是温柔,一览无遗。
“怕什么,爸爸现在又不在,这里只有哥哥和我两个人!”男孩扑进林宴清的怀里,咧嘴笑得开怀。
“哥哥才不会去告诉爸爸呢!”
林宴清心尖泛起了涟漪:“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告密?”
“因为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是我一个人的哥哥!”温暖的阳光在小男孩的发丝上雀跃,“我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他几乎是不带思考便说了出来,好像准备了很久很久,就等着这一刻的大胆倾诉,好像完整地说出那句话,是他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好像他们从出生到路尾,就该如此相互倚靠着生存。
林宴清的脑子有些糊涂了,却很快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清脆的童声在耳畔回响:“哥哥,我爱你噢!”
“你说什么?”林宴清头痛欲裂,松开抱住对方的手,转而捂住脑袋。
他又说:“林宴清,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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