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6(1/1)
……
自从调皮捣蛋的小男郎离家后,这座幽静古宅彻底沉睡下来。下人终日垂手瞌睡,有时候主子走过,才懒懒撩起眼皮问好。
以芙没工夫管这些。
她的心早就被千里之外的小郎君牵走了。偶尔午夜梦回时,她下意识地摸向身边位置,然而触手冰凉。
某天夜里大雨如注,院里盛长的芭蕉叶哗啦啦被雨折断。以芙额上汗珠滚滚,雪色底衣亦被汗水泅湿,“盼山——”卧榻边一排烛火在青纱罩里招摇晃动,以芙摸索着爬下榻,身子不小心被桌腿绊倒。
盼山冒雨赶来,“姐姐!”
“我梦到旸儿和大部队走散了,他在人群里一直哭!”她牢牢箍住盼山的手臂,美目求证似的盯住盼山,“旸儿出事了,是不是?!”
盼山哽咽,“江南一带出了洪灾……”
“小郎君被卷入洪流,至今下落不明……”
盼山含着泪,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
“旸儿一岁的时候高热,就连医士都说他活不下来了,他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两岁的时候坠入池塘,被下人及时救下……如今自然平安无恙,吉庆有余。”
盼山低声道是。
木板尚凉,以芙想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双膝软得不行。她在烛火中虚弱地笑了笑,“我即刻修书两封,一封送到凤央宫,一封送到钟离郡,但愿宋璞玉不被琐事绊住跟脚……另外再准备车马,我要去接旸儿回家。”
“姐姐,这恐怕不妥!”
如今大水破城,车马交通已经不便;大水过后,当地又忙于重建篱坝,赈济灾民。路途上的暗藏种种危险尚且不论,她过去之后见此哀景必然哭闹,反而添乱。
以芙木然,“是我不对。”
又道,“我会好好等着旸儿的消息。”
盼山见她趔趄起身,心中拿捏不定地询问到,“姐姐哪里去?”
“我去祠堂看看。”
在秦遂扶持幼帝登基后,他便将当年秦氏被帝王忌惮和被群臣栽赃的真相公之于众。很快他在从前的晋王府外修缮一座祖祠,气派程度令人咂舌。
雨声模糊了寥寥言语。
盼山出神地站在长廊下,看着这场烟青色的雨雾冲刷人世尘嚣。她还是听见里面微弱的悲泣,宛如远山缠绕的一层薄雾,一吹就散。
然而雨声微弱的时候,亦能听见里面凄楚的责怪与抱怨,“你既有本事化作恶鬼追随于我,夜夜入我梦境打扰我,为何不救旸儿?”
人力在天命面前如此弱小。如此心惊胆战了十五日,终于收到了一封来自钟离郡的信,称小男郎已经救下,终究受了惊吓,日日挂念着娘亲。如今洪事已近尾声,问她能否来一趟。
以芙匆匆启程。
一路下来人死牲亡、庄稼毁坏、房屋坍塌,白茫茫的水波中泛着藻类植被腐烂的气息。大概是日夜的劳累奔波,以芙一病不起。
一众下人打心眼里着急。为了避免人员过多在路上耽搁,此番南下并没有带多少医士。如今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正是用到郎中的地方,区区风寒无关紧要,以芙硬生生抗了下来。
“索性到了钟离郡。”
盼山双手合十,仰面对着青天大老爷忠诚参拜。她回头对上以芙无奈又打趣的笑容,心中微赧,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山忽而传来隆隆的雷声。
“又要落雨了?”
“并非是落雨。”以芙摇摇头,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见过无数的洪涝暴雨,恐怕这是土溜产生的声音。
她神色一变,忍住喉间刀扎的痛感对着外面的车夫道,“我恐西南方向有土走山,你尽量把马车往东南方向驱赶。快把车上重物舍弃,再遣几人在前查探有无丘壑。咳咳…快!”
车夫一时如临大敌,见面前女郎芙蓉面静稳,心中安宁不少。他吐一口胸中浊气,正要策马前行时,远远见一耄耋老人,手中牵了两个女娃娃跌跌撞撞地跑来……
这情形,定然是来求助了。
车厢狭窄,顶多坐下两人,更何况是老人家还带着两个小孙女。盼山搀着女郎下车,走到后面才抱怨,“姐姐都病成这样吧……”
以芙示意自己不碍事。然而两个孩子顽劣胡闹,一个闹着肚子饿一个闹着头疼……硬生生地拖垮了前进速度。
群山深处百兽震惶,呦呦嚎叫不绝如缕。只见一片苍翠山林訇然折断,浊黄色的泥浆硬生生改变了路线,呼啸而来……
以芙双目浊杂,整条身躯被来势汹汹的泥浆冲散冲垮……她的耳中口中浸满了苦涩的泥浆……隐约看见面前男子灰白色衣袂飞扬。
像从前一样,像梦里一样。
第74章 无名 咱家哥哥注定折她手里
以芙被人搭救, 代价是折断了一条腿。她茫然地看着被户牖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落在墙角的一樽釉瓶上。现在已是薄暮了。
她掀开一边被褥,单只脚跳下床榻。衣角边挨蹭到桌腿不小心发出声音,很快外面进来了一个侍女, 再一次把她扶到床上。
以芙笑笑, 柔声致谢。
侍女看着年纪不大, 也就十二三岁。她澄澈单纯的目光落在以芙面颊,带着倾慕的语气赞她貌美,“怪不得郎君待你特殊, 若我是男子,我也要爱你。”
她打量着以芙,用已婚和未婚女子都可用的称谓道,“小娘子且等等, 我们郎君很快就回了。”
眼下以芙关心的是另一档子事儿,她面容焦虑地询问盼山的去向,“她当时穿的是淡黄罗群, 盘着结鬟式发样……”
“小娘子放心,那位姐姐早在两个时辰前醒了,身上没留什么伤。本来还要心急火燎地赶过来看您,我把她劝过去再歇会儿了。”
此时的盼山正蒙头倒在床上。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便准备爬下床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心里面挂念着以芙, 想偷偷地摸过去看她。
这座宅子的规模并不大,墙根的一排常青树病怏怏地在夏季歪斜着,属实有些稀奇。她暗叹男主人的生活如此粗糙,拐弯的时候差点撞到人——
”对不住对不住……”
她垂着眼皮儿,看着一截属于男子的藏蓝色衣袂在风中鼓动,与他迎面而来的气势一样冷冽且孤高。她等了好半天没个应声,抬目, 满心震惊压得她几近绝倒。
男子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触及到盼山压不住惊愕的眼睛,他问道,“你认识我?”
盼山心里说,从前恨得要死的人,难道不应该认识吗。但是她慢吞吞地别开视线,“我是不认识你的。敢问、敢问郎君怎么称呼呢。”
他道,“吴铭。”
亦无名。
盼山一个头两个大。她想到以芙这三年努力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小郎君生病时衣不解带照顾的样子,逢年祭祀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这算什么啊。
甬道里的滚着湖面的潮气。冷飕飕的风飙入单薄的夏衫,盼山嘶了一口气,没话找话地问,“郎君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吗?”
她看到郎君的眉梢微微上抬,便知道自己是多嘴了。只是一个死了三年的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换谁谁都难接受,要是姐姐见了他……
面前的郎君显然没这么丰富的内心戏。他的两根手指轻轻搭在身侧的玉佩上,有点不耐烦地点着,想快点过去见人。
他这个人客气起来很客气,和郡丞相交时你来我往;他这个人无情起来就很无情,当场翻脸的事情没少干过。他从一侧避开盼山,头也不回地走了。
盼山愣了好一会儿跟上去。
门扉半掩,盼山看到郎君似乎想伸手查看以芙的伤势,然而白腻脚踝一闪,像是一只鱼儿甩尾游进了被里。郎君背过一只手,暗中摩挲着指尖残余的残温。
两人都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俱开口,“出去。”
盼山怔忡着,走前还带上门。
郎君单手握拳,抵唇咳嗽一声。他的余光微微扫了一眼床上的貌美妇人,想起她煞白又强装镇定的脸颊,“你们认识我。”
他用着笃定的语气。
郎君说话的时候往下弯腰,这使两人的距离近了些。她不太适应这份热络的亲昵,往后仰了仰。
以芙接话很快,“不,我并不认得你。”
郎君狐疑地打量着她。
以芙抿唇,“敢问郎君贵庚?”
“二十又六。”
“敢问郎君生在哪里,如何失忆?”
“自小长在丹阳,落水后失忆。”
以芙重重呼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自己从小长在洛阳,从来没有和郎君见面的机会。他蓦得逼近,纤长睫毛擦过她的脸颊,“敢问娘子芳龄,长在哪里,有无心上人,可曾嫁娶?”
以芙默不作声地往后退去。
“我自小长在洛阳,这是我二十年里第 一回外出。既然我们长在异地,自然不可能有过见面的机会。”
郎君笑吟吟地,“未必。”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