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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隐隐有直觉,臧宓不会独自贸然去京口,而宜城又有桓氏的守将在,她一旦回去,又是羊入虎口。孙将军死于非命,臧宓势必会借孙家之手,向他递话求救。

    孙府他从前曾来过许多次,往日里总是一派鲜花着锦的气象,可今日却是愁云惨淡,四处悲声。

    刘镇忆起往日这位老将军的音容笑貌,想当日自己新婚,他拍着自己的肩头爽朗大笑,心中不由沉重。

    吊唁之后,瞻仰过遗容,刘镇自然也敏锐地察觉到孙无终颈项下青紫的淤痕。会客的花厅里,等孙贤声泪俱下,讲述当日自己躲在书房外曾听到的秘事,刘镇不由攥紧了拳头。

    可桓氏势大,京中势力盘根错节,而今要推翻,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便是抄家灭族的重罪。臧宓嫁给他,吃过许多苦,他们的孩子尚未来得及出生……

    刘镇蹙眉,沉凝不语,只揉着额心,顾虑重重。

    孙贤见他为难,也不逼迫,这般大事,总需有个思虑权衡的过程。

    而后刘镇问起他当日在客栈中与臧宓相见的情形,又问臧宓可曾托他带话给自己,孙贤便叫小婢上来,带他去客房见一个重要人物。

    刘镇未曾料到这重要人物竟就是臧宓,而臧宓虽晓得这两日兴许有机会能见着他,却也根本不敢抱太大希望。

    因着连日车马劳顿,路上自然条件好不到哪里去。在客院安顿下来之后,顾嬷嬷备了热水,伺候臧宓坐在桶中,沐浴洗发。

    雾气袅袅,顾嬷嬷一面往她头发上抹皂角做的香胰子,一面絮絮念道:“娘子合该多吃些黑芝麻,将来孩子生下来,睫毛会又浓密又卷翘。”

    臧宓轻声“嗯”一声,将手臂靠在桶沿上。因昨日夜里没睡好,白日又坐了大半日车,身子疲乏倦怠,有些昏昏欲睡。

    刘镇进门时,两个小丫头正整理着行李,抬头见他进来,不由雀跃欢喜,才要往内室通报,刘镇却挥手让二人径直退下歇息。

    进得内室中,听见她偶尔温声软语,与从前并无二致,心中便如灌满了滚烫的一腔水,灼得喉咙嘶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顾嬷嬷转身将胰子放在皂盒中,乍然见刘镇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在身后,吓了一跳,才要起身问候,刘镇将手指压在唇上,挥手让她站到边上去。

    臧宓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才均匀地抹上了胰子,露出一段延颈秀项和线条柔美的肩背,因正洗头,背对着顾嬷嬷坐着,眼睛轻轻阖起。

    刘镇将长刀轻轻放在旁边案桌上,挽起袖子,接替了顾嬷嬷手中的活计。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粗壮许多,上头满是老茧,手下力道又不似老嬷嬷一般,懂得拿捏分寸,因此才上手,臧宓便蹙着眉头,嘶了一声:“嬷嬷轻些!痛呢!”

    刘镇秉着呼吸,弯着腰,依言将力气放得极轻柔。可这般像怕踩死蚂蚁一样小心翼翼,臧宓又觉洗不干净,自己伸手去揉发丝,哪知却摸到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掌,分明不似女子。

    她尚未反应过来,只蘧然一惊,想着这是在旁人家中,怕是遇着歹人生了恶念,手指一下用力,在刘镇手背上重重一挠,惊慌地朝浴桶另一侧扑去。

    刘镇见吓着她,忙伸手揽在她身前,唤她道:“阿宓。”

    臧宓听他这一声,眼圈顿时红了,心中一时委屈,一时惊喜,抱着他手臂稳住身子,却又觉他这手放的位置太过暧昧,想着顾嬷嬷在边上,忙拍了他手臂一下,叫他收回了爪子。

    顾嬷嬷眼观鼻,鼻观心,拾掇起臧宓换下的衣物,匆匆退了出去。

    刘镇起身闩上门,而后坐到浴桶边的小板凳上,逗她道:“阿宓,叫声夫君,为夫给你洗头,保管比顾嬷嬷伺候得周到些。”

    臧宓性子内敛,平素根本叫不出口亲密的称呼,只如旁人一般叫他刘镇。上一回唤他夫君,还是被他弄得连连求饶之时。回想起来,只觉如隔着半辈子一般遥远。

    臧宓脸上微红,只嗔他一眼,偏着头自己伸手搓洗起头发,慢声埋怨他道:“你手脚重,能洗脱一层皮,才不要你给我洗。”

    刘镇见她并不上当,不由悻悻,仍伸手去她头上使坏,将皂角香胰抹了她一脸。臧宓只得闭紧了眼睛,捧了水洗净脸上的胰子,催他将帕子递过来。

    “叫夫君,不叫不给。”

    刘镇将帕子攥在手里,笑吟吟以为她这回必然就范。

    臧宓果然招手叫他附耳过去。刘镇心花怒放从背后搂住她颈项,将脸颊贴在她鬓边,也不顾她头上胰子都沾到自己鬓角上,亲昵地用唇去蹭她耳廓,一路向下,吻至她唇边。

    臧宓攀着他肩膀,将眼睛上的水在他衣襟上擦干净,而后侧首靠在他耳边,眼神狡黠,唇角扬起笑来,轻声唤他道:“大山狸!”

    刘镇满心以为能听到一声柔情蜜意的夫君,乍然听到这诨名,如被踩中尾巴的山猫,几许抓狂,轻啮住臧宓的耳廓不放,咬牙道:“不许叫这个,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手下轻拢慢捻,老茧滑过她颈下细嫩的肌肤,唇舌辗转厮磨,惩罚般轻啮,在她洁白的颈项上留下点点吻痕。

    臧宓已许久未曾与他有过亲密之事,仅是这般,已然浑身起了战栗,颠倒了神魂,任由他摆布。

    最终,刘镇仍不敢真正碰她,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令他满足。

    等他微喘着将头靠在她怀中,臧宓伸手搂着他,温声唤出他心心念念的那两个字:“夫君。”

    而后他放在她腰后的手蓦然一紧。

    第85章 、瞒天过海

    刘镇浓眉紧锁, 夫妻久别重逢,初见时的欢喜此刻也不由被心中沉甸甸的心事压了下去。

    “阿宓,孙贤期翼我能举兵。只是我心中十分犹豫。”他说着抚了抚臧宓的肚子, 大掌停留在上,感知着里头幼小生命的胎动,叹道:“我只怕,若一旦事败,这个孩子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出世。”

    臧宓摇了摇头, 正色对他道:“你不必顾忌着我与孩子。”

    “食君之禄, 忠君之事,你领的是朝廷的俸禄, 是朝廷的大将,而非桓氏的家臣。如今帝王有难, 老将蒙冤,就连我一介内宅女子都知晓,桓氏乃是篡位谋逆。你身为朝廷所封的镇南将军,又岂能为避祸而选择独善其身呢?”

    刘镇只将头埋在她怀里,叹道:“战场上出生入死那么多回, 我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我若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亦是殊荣。可眼下北朝陈兵边境, 若再内战不止,我只恐铁蹄南下之日, 江南血流漂橹, 饿殍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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