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多劳——(1/8)

    施斐然不得不选择梁佳莉。

    早就过了平常他回家的时间,他窝在办公室里拖延着,不大敢面对面跟裴映提这件事。

    钢笔在他手指间一圈一圈地转,忽然被一把拍在桌上。

    施斐然拿起手机,拨下裴映的号码。

    那头的裴映很快接起来:“晚上煎蘑菇给你吃?”

    施斐然萎靡在他的老板椅上,拇指指甲抠着真皮把手,对着手机道:“裴。”

    “嗯。”裴映应他。

    施斐然闭着眼睛,一股脑儿地说:“施鸿今天找我了,施鸿想管你要一幅画。”

    听筒里只剩下裴映的呼吸,挺均匀的,施斐然听不出什么情绪,心里开始忐忑。

    “施鸿想要那幅《绿洲》?”裴映问。

    施斐然睁开眼,逼着自己回答道:“对。”

    “他要就送给他。”裴映说,“《绿洲》只是一个迎合市场的商业作品。”

    施斐然抬手搔了搔鼻梁,不知该接什么话。

    电话里的裴映也沉默片刻,突然道:“你是认为我再也画不出来这种品质的画?”

    “没有。”施斐然马上否认。

    “除了《斐然》之外,每一幅画完成,我都会带走寄托在上面的感情。”裴映温和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绿洲》真的不重要。”

    他愣了愣,心口的沉重感骤然消散。

    “晚上吃不吃蘑菇?”裴映又问。

    “吃,”施斐然抬起手腕看表,“二十分钟后到家。”

    裴映:“不要开那么快。”

    二十分钟到家,完成这个目标需要施斐然在每一个没有监控的路段超速行驶。

    他今晚格外想做一个听话的男朋友。

    所以严格遵守交规,用了三十六分钟才到家。

    一打开门,屋子里香料味勾得肚子直叫。

    施斐然笑起来,直到看见裴映从衣帽间走出来——穿着一整套熨烫服帖的燕尾服。

    施斐然错开视线,看到墙边摆放的那幅装裱好的半人高礼盒。

    想必是刚打好包装从裴映工作室送来的。

    蘑菇估计也吃不成了。

    他抬头再次看向裴映:“我爸直接找你了?”

    裴映走过来,伸手在他的后背上揉了揉:“没事。”

    施鸿就这么等不了。

    他不给施鸿一个肯定答案,施鸿便略过他,直接找了裴映。

    吃饭的地方是施鸿选的,一个吃海鲜的会所。

    端上来的基本是刺身。

    施斐然从未想过自己的噩梦会以这么具象的方式摆满一桌子。

    施鸿接过裴映递去的礼盒,直接当场打开确认,好像裴映会拿假货糊弄他似的。

    还热络让裴映挨着他坐,挥退服务员,故意等着裴映给他添酒。

    施斐然一顿饭气断片儿好几次。

    他九年前在裴映身上砸了那么钱,是为了让裴映能成为裴映,不是为了让裴映在这么个腥臭的地方给糟老头子倒酒。

    回到家,施斐然抱着马桶,吐到最后吐出绿色胆汁。

    整理好卫生间,进浴室把自己洗干净,走出来时,看见桌上那盘散发着香味的煎蘑菇,旁边还摆放着胃药。

    他沉默着咽下裴映为他备好的药,吃完那盘蘑菇。

    裴映看向他,被压下去的愤怒腾地窜起来,神经像铁丝一般几乎扎穿皮肉。

    “施鸿怎么还不死?”施斐然蓦地掰断手中的筷子!

    这么一个糟老头儿,尽情地赚了钱,尽情地花了钱,尽情地践踏了他人——这么满足的人生,为什么还不结束?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起来。

    施斐然瞥了瞥,看见打电话的是方理。

    ——他和裴映都不喜欢的方理。

    他扫了眼饭桌旁的裴映,把手机平放回桌子上,接通电话,打开免提。

    方理那边听起来人很多,似乎是晚宴之类的场合。

    方理:“我今晚买到了一瓶七十年的红酒……想为艺术空间的事跟你道歉。”

    看来方理是在拍卖会。

    施斐然对着手机问:“这次又道的什么歉?”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实习生会抢你的喷剂。”方理说。

    这是一件已经被裴映处理好的事情。

    他挑眉看着裴映,问方理:“抢我喷剂的是你的实习生?”

    手机里的方理沉默了一小会儿。

    “要不是裴映跟那丫头说那些话,那丫头也不能……你不会不知道吧?”方理的声音变得犹犹豫豫,“既然裴映没跟你说过,你也当我没说吧。”

    施斐然歪了歪头,直接挂断电话。

    他确实不知道那女孩是方理的实习生。

    而方理以这种遮遮掩掩的表述方式,试图让他误解裴映……

    “张硕硕跟踪你那天,他女儿也在跟踪他,我告诉他女儿,张硕硕在骚扰我的恋人。”裴映忽然道。

    裴映说的很快,像在抢答问题。

    “张硕硕跟踪我?”施斐然问,“你从这儿开始细说一遍。”

    裴映说了一遍。

    施斐然抬手揉了揉眉心。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那晚确实有人跟踪他。

    此刻,裴映直勾勾看着他。

    他也直勾勾看着裴映。

    金渐层突然跳到爬架下方,撞倒了玻璃柜里一个小摆件。

    施斐然指了指竖在玻璃柜上看热闹的金渐层:“以后别喂金渐层吃会飞的虫,有一天没吃完,虫飞到我床上来了。”

    裴映眨了眨眼。

    施斐然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你听没听见?”

    裴映点头。

    然后弯下身捡走桌子上断掉的筷子:“听见了。”

    施斐然也点点头。

    裴映又收走他面前的空盘子。

    公益广告上线,不光好评如潮,几个正统新闻公众平台也转发了这条广告,相当于免费为他们做宣传。

    团队凑一起吃饭,施斐然本来想不去。

    但拍这支广告的女艺人亲自给他打的电话,这艺人在业界算老前辈,呼风唤雨不说,最近刚拿下一个红血品牌的全球代言,施斐然确实还想再跟她合作,所以还是去了。

    吃完饭,又被拉到一间商务会所。

    包厢门打开,呜呜泱泱进来一帮陪酒的美女帅哥。

    人刹不住闸地往施斐然身上撞。

    施斐然礼貌地表示自己不需要,让他们去别人身边扭。

    不过还是有没眼力见儿的。

    “谢谢,我不需……”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侧过头,结果发现坐到自己旁边的是方理。

    方理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朝穿马甲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对方转身拿来一瓶红酒。

    施斐然瞄了眼酒瓶,大致猜出是方理在电话中提到过的那瓶七十年份红酒。

    别人都忙着和怀里的美女帅哥聊天,也没功夫看他们这边,自然不知道方理给他开小灶。

    方理将他杯中剩下的洋酒倒进冰桶,添上红酒,做了个“请”的手指。

    施斐然弯了弯唇:“你在陪酒方面挺有天赋,这里老板是谁,我向他推荐你。”

    方理笑了:“我。”

    施斐然挑起眉:“那方总还真是能者多劳。”

    “我见到一幅画,在我一个外行人看来,作者很有才华。”方理说。

    施斐然掏出手机:“说吧,要画廊主理人微信,还是推新人的业界评论家?”

    方理没有回答,也掏出手机,划动几下屏幕,把一张油画照片亮到他面前。

    画布上是一只硕大到让人不适的眼睛,眼睛里有长着人脸的猫和长着猫脸的人。

    施斐然第一眼就认出这是谁的画。

    像裴映的风格。

    但其实只不过是那些年对裴映无意识的模仿。

    而且还没有仿到魂。

    他已经很多年不画画,也很多年没看见过自己的画。这么盯着这幅来自他自己的画,竟感觉相当地陌生。

    通常他不会喝不明不白的酒。

    但现在他脑子混沌,需要什么东西来压一压,于是条件反射拿起那杯红酒,一仰头喝干。

    “从哪儿找到的?”他问。

    方理:“这么说吧,我有许多朋友。”

    施斐然注视着面前的空杯,包厢里灯球环绕,杯子随之变换颜色。

    红酒流进玻璃杯的声音被音乐声盖住——方理重新添满空杯。

    他想回家见裴映。

    特别想。

    嫉妒最初不过是羡慕和崇拜。

    压在心里没有得到释放,最终发酵成丑恶的情感。

    他必须要告诉裴映。

    施斐然站起来,想去跟那位女艺人打声招呼再走,方理突然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手臂,走向包厢门口。

    为了避免看上去像他和方理打起来,他没有挣脱方理的手。

    方理一直把他拉到会所门外。

    不穿外套,竟然不怎么冷。

    “你的画在我家里,”方理说,“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施斐然认真过了一遍脑子,耸了耸肩:“抱歉,不感兴趣。”

    他转身打算回包厢拿外套,方理几步拦上来站在他面前,沉声道:“你想的。”

    施斐然被噎了一下。

    他对天发誓,他真不想。

    抬手抹了一把脑门,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是不冷,是热。

    虽说天气回暖,但只穿一件衬衫,不应该在零度的室外感到热。

    感冒了?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看见方理还杵在面前,勉强笑了笑,伸手过去拍拍方理肩膀:“我真得走了,谢谢你……为我这么费心。”

    这回他是真想甩开方理。

    手臂却一下子软绵绵地使不出力气。

    施斐然低下头,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掌,脑袋也仿佛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前栽——

    他往前迈一步站住,站不稳,方理直接拖住他,将他拖上服务生开过来的车。

    舌头麻得厉害,头也疼,施斐然栽在副驾驶上,索性不说话。

    感知不敏感,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台车是行驶状态。

    “我在红酒里放了东西。”方理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是为了你给台阶下。”方理扫了他一眼,“你喜欢我,你不敢承认。”

    施斐然笑出了声,但他舌头麻,笑出好几个弹舌音。

    他满脑子都是“救命救命”,在“救命”的间隙,还掺杂了一些“这人怎么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他是不是应该看看病”、“我长成这样都没这么自信”之类的抱怨。

    裴映说出自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画家,并不让他反感,因为裴映说的是事实。

    但是方理自我认知绝对有偏差。

    施斐然挣扎着,费力地抓住安全带,给自己扣上了。

    开车途中,方理拨了一个号码,打开免提。

    “你男朋友和我单独在一起,他喝了加东西的酒。等你找到他,我相信……”方理又看向施斐然,“他已经不属于你。”

    施斐然猜测电话那头是裴映。

    他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告诉我你在哪儿。”果然是裴映,裴映语速比平时严肃多了,“方理,你根本不清楚你现在在干什么。”

    施斐然感觉舌头好受点了,凑近方理的手机,尽可能清晰地开口:“别担心方理。”

    方理摁断通话,趁着红灯足足盯了他十几秒。

    方理眼中的疑惑让他感到好笑。

    “你不懂吧?”施斐然窝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地笑起来。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

    裴映默念着这些人名,一边贴着路边飙车,一边匀出注意力观察到没到那间会所附近。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

    裴映默念了五十遍,依然冷静不下来。

    只好开始宣泄情绪:

    为什么他要在灯火繁华的街道飙到一百二十迈去救方理!

    为什么!

    为什么!

    他驾照上就剩一分了,为什么!

    他面对张硕硕时,有话没有说完。

    “没有一捂就晕的麻醉剂。如果你在电影中看到过类似镜头,那只是编剧是为了戏剧冲突设置出的情节,更何况……”

    “更何况,绝大多数麻醉类型药物,对施斐然没有作用。”

    施斐然千杯不醉,源于他天生的抗药性。

    施斐然小时候阑尾炎手术,两分钟就从麻醉中醒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有人拿着手术刀在他肚皮上划——至今这事儿都被施斐然称为人生最大灾难,留下了尖物恐惧后遗症。

    另外,施斐然为他花的最大一笔钱不是牵线哪个画廊,而是为他出头殴打了整个足球队,挨个给队员赔的医药费。

    总结起来就是:方理的药没有用,方理死定了。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

    裴映尝试了一个深呼吸。

    张诗茹?

    他倏地抄起手机拨通张诗茹电话。

    “你知不知道你们老板方理住哪?”

    方理如此喜欢炫耀,一定会带施斐然回他自己的家。

    “哦……知道,我给他送过文件。”张诗茹说出一个地址。

    很好,离他现在所在地只有六公里。

    裴映并到掉头车道,在心里继续念叨那些名字。

    他不擅长记人名,强迫自己背诵人名可以分散一部分愤怒。

    紧赶慢赶冲进方理住的小院时,万幸,方理还活着。

    施斐然蹲在方理旁边,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撑着下巴,指节上还沾着血。

    施斐然的神情特别像一个小孩,拿着一截儿小木棍打扰蚂蚁搬家。

    裴映瞪了施斐然一眼,率先扶起方理,摸遍方理全身,检查这人有没有断掉的骨头。然后他想起来不久之前,他把方哲推下停车场台阶,刚做过一样的事。

    裴映有些哭笑不得。

    ——方理的骨头没事,只是脸有点惨,惨的像化了特效妆,眼睛充血成缝,嘴也肿了。

    最惨的是方理意识还是清醒的,从眼睛缝里看见是他,猛地推了他一把。

    劲儿还挺大。

    “哎,你还能不能起来了?”施斐然看着方理,“你不起来我跟裴裴回去了。”

    酒里的药只是不能起到方理预想的作用,但不是没用,比如此刻的施斐然显然异常兴奋。

    方理当然起不来了。

    施斐然伸手抓着裴映手臂,晃晃悠悠站起来:“裴,你不用担心,我根本没使劲打他……”

    “闭嘴。”裴映道。

    施斐然哼出带着鼻音的笑,黏糊糊粘到他身上,把头歪在他肩膀上:“你让我‘闭嘴’时好性感。”

    裴映扯过施斐然的衬衫,往上多系了一颗扣子:“外套呢?”

    施斐然耸了耸肩。

    算了,不找了。

    “等……等一下。”施斐然转过身,踉跄着走进方理家大门,从客厅的墙上摘下一幅画。

    裴映看清那幅画上人脸的猫与猫脸的人,心蓦地被刺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接过施斐然的画拿在手里,拉着施斐然上车。

    他方向感一般,找不清哪条路能到家,于是把手机摆支架上打开导航。

    “前方三百米事故多发路段,请谨慎驾驶。”ai女声道。

    “前方三百米事故多发路段,请谨慎驾驶。”施斐然怪声怪气地模仿。

    他不理施斐然,施斐然学了几句,就静静侧着头注视他。

    “裴裴,我乖不乖?”施斐然问。

    “不乖。”裴映回答,“打人不要紧,你侮辱了方理。侮辱了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施斐然眨了眨眼,突然把手直接伸到裴映两腿中间。

    裴映吓一跳,条件反射重踩刹车,紧接着听见后面跟车“滴——”的拉长声鸣笛。

    裴映松开刹车:“施斐然!”

    “停车……”施斐然解开安全带,整个身子往他怀里钻,“我要在车上做。”

    停哪儿?

    在哪儿做?

    马路中央?

    “快点,别白瞎了方总的药。”施斐然又说。

    裴映被那只手摸得脑子也乱七八糟,一边找地方停车,一边尽可能把向下聚集的注意力上升回脑子里。

    另一个问题:施斐然揉在他下半身的手根本毫无轻重。

    “轻点。”裴映开口。

    施斐然抬头看他:“轻点你会硬这么快吗?”

    裴映终于在一处烂尾楼成功停下车。

    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人热衷野战。

    周围的声音都被放大,仿佛紧紧贴在耳边。

    鸟叫声、风声、不知是什么机器的发动声。

    他们像两个动物,越肆无忌惮,越心惊胆战。

    这种怕被人发现的不安感也变成刺激本身。

    施斐然比以往更没有耐心。

    半撒娇半呻吟地喊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被夜风卷上一层回声。

    两个大姨聊天的声音也在这时传进耳朵。

    脚步声越来越近。

    裴映抬手捂住施斐然的嘴。

    车门开着,他站在地上,裤子褪到膝盖,施斐然两条赤裸的长腿盘在他的腰上。

    他停在施斐然身体深处,维持着平衡。

    包裹着他的肉道时不时紧缩,夹得他差点射。

    施斐然眼中完全是一种饱满的迷离。

    想射精。

    他挪开视线,看见真皮座椅上到处是润滑剂——他放车上还没来得及拿回家就已经用上了的润滑剂。

    两个大姨一个抱怨着孩子读博不找对象,另一个抱怨着孩子工作忙不回家,就这么走过了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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