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替罪刀(1/8)

    严正青向后靠了一下,土壤被血浸透,手感令人恶心。他靠着土墙过了片刻才站稳,被浓郁的血腥气冲得头晕。

    除了他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外,还有另一个喘息声,急促得仿佛闻不到血腥味。

    严正青伸出稍微干净一点的左手,触碰到付遥颤抖的肩膀,将他拉过来,用一只手臂勉强抱了一下。

    “我……”

    付遥的声音沙哑,他咳嗽两声,问:“这个人死了吗?”

    “死了。”

    “啊。”付遥晃晃头,重复说,“他死了。我……”

    “你做得很好。”严正青道,语气变得坚定,“别再想了,有没有受伤?”

    付遥埋在他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大碍。二爷,我们得赶快离开。”

    语毕,他蹲下去,手一伸,碰到一具逐渐变冷变硬的尸体。

    付遥咬牙将男人拖动起来,死人似乎会格外沉重,拖行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严正青摸黑配合他,两人沉默着将尸体扔下那个土坑,下方传来闷闷的一响。

    所幸这条地道已走了一多半,付遥都怀疑他要失明,总算见到前方蒙蒙的光亮。

    杀过人的刀还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刀柄几乎深深刻入掌心的皮肉里,还好另一只手握着严正青,温暖柔软。

    地道上方是一块木板,盖得并不紧,付遥伸手去推时才发觉手臂脱力,使不上劲。严正青伸出一只手也推了一把,瞬间木板掀开,两人都被照得闭了闭眼睛。

    云丫头在这件事上没骗他们,有些许被风吹来的蒙蒙细雨落在他们脸上,夹杂着草木气息,不远处江水奔腾,确实已是山脚。

    这儿是山脚一座简陋的茅草房,应当是给守山人和往来猎户歇脚的,只是年久失修,屋顶漏了个洞,导致地面潮湿,里面也堆了不少杂物。

    付遥先上去,他放下刀,转身伸出双手去拉严正青。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但从未看过严正青如此狼狈的模样,一时间被吓住,尤其他肩膀和手上都是殷红的血迹。

    “二爷?”

    严正青坐在一旁的木板上,他垂头缓了片刻,望了望四周。

    付遥站在他面前,表情有些惊慌,头发很乱,脸上一道一道的都是泥土和血,手指似乎还在不自觉地发抖。

    他双手握住付遥的右手,掰开僵硬的手指揉了揉,凝视着手心里深深的几乎出血的刀柄印痕。他把沾着人血的刀拿走,沉默地收下。

    付遥呼出一口气,他抽回手,要去看严正青的肩膀,但严正青已经起身,说道:“快走。”

    “二爷。”付遥用罕见的沉沉语气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严正青的左眼睫毛上凝固着一点血渍,他伸手抹开,避而不答:“现在先别说这些,走。”

    付遥:“我……”

    严正青却突然柔声问:“刚刚你害怕吗?”

    付遥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泥向山下走,后背之前出的汗变冷了,黏着里衣。他想了想,说:“我不害怕,我只是担心。”

    “我要怕死了。”严正青却平静地说。

    付遥一愣,他不知道严正青在害怕什么,偏偏又能感受到他身上复杂的情绪,一时无言,最后只能牵住严正青的手做回应。

    他的手已经逐渐回温,严正青的手仍旧在冒冷汗,被握紧时,指尖抽动几下。

    下山时雨已经停了,徒留下白茫茫的雾气。严正青眼前一晃,不动声色地搀住付遥的手臂。

    付遥敏锐地侧头,正要开口时,雾气里传来人声和马蹄声,一行人影慢慢变得清晰。

    “二爷?”

    “快快,在这里!”

    为首带路的家丁满脸喜色,赶忙迎上来,他满脸是汗,喘着粗气说:“二爷!可有大碍?这是县父母亲自派的人,由何长随带着,绝不会叫那贼人逃了去。”

    严正青摆手,他还要说什么,付遥却将他一拽,抢先说:“二爷手受了伤,耽搁不得。我陪你们去山上,我认得路。”

    何泽骑着马上前,很和气地问了几句严正青的状况,也催促他回去就医,瞥见付遥,说道:“付公子看起来也不大好,不回去么?”

    “我不妨事。”付遥说,“抓住那些谋财害命的贼人才要紧。”

    说完,他还担心严正青反对,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严正青没什么表示,看了付遥一眼,只说:“多小心。”

    他坐上马,身影消失在雾气中。

    何泽骑马载着付遥,雨后地面湿滑,他也只能慢慢走着,还不如那些步行的衙役快。颠簸中他问付遥:“这定山里有金子?百年来都没听说过,可能当真?”

    “那庄子里的人这么说。”付遥道,“就算不是金子,其谋害人命的事也做不得假。”

    何泽笑一声:“谁想到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此番你们没有性命之虞,已经是好运气了。”

    付遥低声道:“谁说不是呢。”

    随行的衙役带着木棍,为首的两人佩着长刀,动作矫健,率先上山去。

    付遥下了马,听到何泽问他:“喂,你现在是作何打算,就那么当一辈子小妾?他进山你还得鞍前马后跟着伺候。”

    “关你什么?”付遥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先处理正事再讲。”

    何泽哈哈笑一声,轻捷地跳下马,指挥着衙役将庄子围起来,眼疾手快地逮住慌乱的冯管事与他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

    付遥亲眼盯着这些人都被抓起来,才疲惫地蹲下,手在额头拍了拍,正欲起身,周身却跟着一晃,他无意识地坐回地上。

    仿佛只是眼前黑了片刻,付遥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躺着,床褥间散发着香气,柔软温暖。他推开被子一把坐起,身上泛着酸疼,小腹那里更是隐痛。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严正青的卧房,陈设不变,唯独没见到严正青本人。

    付遥心中自睁开眼就莫名惴惴不安,他立刻就要下床。这时听见动静的丫鬟推开门,忙说:“哎呀公子小心些,不要摔着了!”

    付遥不理会,穿鞋的时候,丫鬟又说:“大夫看过,所幸孩子很稳,没有大碍……公子?你怎么了?”

    付遥慢慢看她一眼,那脸色和神情吓得她一身冷汗,转身就跑出去叫人。

    而付遥坐在床边,不可置信地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那里和以前似乎没什么区别,可又似乎隐隐有着怪异感。

    是真的……孩子么?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本来该是欣喜无比的事情,付遥却被搞得头脑发懵。他看着冲进来的两三个丫鬟,定了定神,开口问:“二爷呢?”

    为首的丫鬟显得颇为犹豫,付遥盯着她,又问一遍:“二爷呢?”

    “二爷……还在县衙。”

    付遥看出不对劲,语气加重了:“在县衙?为什么还没回来?”

    他起身就要向外走,丫鬟连忙拽住他:“公子,你要先养好身体,二爷让人带了话,说不用急,过几天就能回来。”

    “因为什么?”付遥清醒了些,他看也不看,端起桌上的凉茶灌下两口,沉声问,“又出了什么岔子?”

    “二爷亲手杀了人,虽然……不管怎样,总得在衙门里走一遭。”

    杀人。

    严正青,你是怎么想的?

    付遥闭了一下眼睛,他想说什么,最后一言不发将凉茶喝干净,五脏六腑仿佛也跟着在冷水里滚了一圈,带着他的小腹微微抽痛。

    “我明白了。”在静默的片刻后,付遥说,“有没有热水?我洗把脸,你们把事情说详细点。”

    脚步声,随后是锁链碰撞的声音,铁铸的牢门打开。严正青本来望着高处狭窄的窗口,听到声音静静回头,对上汤县令的脸。

    因为是坤泽,所以县衙还给他隔开的牢房。不算脏乱,只是阴暗潮湿,全靠窗子里漏进来的光。

    严正青起身行礼,汤县令受了,说道:“张牧之要见你,你若答应,我就叫人放他进来。”

    “不用,我谁都不见。”

    “好,那不说他,”汤县令简洁道,“你府里派来的人呢?你见不见?”

    严正青低声叹口气,他道:“……见。”

    “定山里的金子并没有那么多。”汤县令缓缓道,“不过也够用了。”

    至此,严正青才放松些许,又躬身一拜。

    汤县令没再多言,也不喜监牢的环境,转身离去后,狱卒就带着人进来。

    来人是陈松,依旧是利落干净的模样,说道:“二爷,付公子醒了。”

    “伤着没?”严正青问,“他醒来后可还好?”

    陈松回答:“一切都好。只是大夫说,付公子若再不妥当行事,那孩子恐怕保不住。”

    “他说话倒周到……”严正青忽然顿了顿,他猛地回头,隔着冰冷的铁栏杆,陈松望着他,只微微动了动嘴唇。

    “我知道了。”过了许久,严正青说,他像是有点晕眩,手在墙上扶了一下,引起狱卒探究的注视。

    “你回去罢。”严正青放柔了声音,他垂下头,使人看不清表情,“告诉他珍重身体,放宽心,在家里呆着,不要乱走。”

    付遥正在书房练字,张先生这两日抱病不能来上课,他也不用督促,以从未有过的劲头开始读书写字。陈松回府后小心敲门进了书房,说道:“付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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