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_我们可以各取所需(2/8)
孟冰雨把心底剩下的勇气榨出来,「结案报告我已经帮前辈写了好几份,即使是练习,也已经足够了。」
他转头望向窗外一幅巨大的广告看板,奇蹟成员的脸庞在上头耀眼生辉,然而又有谁能保证他们会一直待在那个位置呢?说不定下次厂商就转而找更年轻活力的男团了。
孟冰雨紧抿着唇由他发泄,姜炎溪见她不说话,又往前b近一步,忽然注意到她手掌上的绷带。
传出前,她读了两遍,心一软,最後又添了两句。
「不是,是姜炎溪暂停活动,暂时回台湾休养。」冯千羽一字一字读出。
姜炎溪望着车窗外快速後退的风景,车内太暗,街上的都市光影流动在俊丽的五官上,像戴了一张斑驳的面具。
现在传讯息,姜炎溪会不会觉得被打扰呢?
她没资格当拉姜炎溪一把的人,不过在下面支撑着,不让他就此触底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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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冰雨被抓住後的第一反应是四下张望。
孟冰雨无暇掩饰,终於找到那则官方声明,里头说姜炎溪是因为妈妈过世,需要赶回台湾处理丧事,所以这周的公开活动都无法出席。
孟冰雨张开嘴,却说不出只字片语。
心下一慌,孟冰雨竟本能地转身就跑,飞也似地穿过陌生人的家属群,奔进户外闷热的夏夜。
她明明最没有资格哭,望出去的世界还是泛起波浪,水纹潋灩里,她几乎看不清姜炎溪那执拗又破碎的冷笑。
孟冰雨不敢回头,跑得急了,拢在耳後的长发散开,随跑动一下一下纷飞着遮住视线,闷热的雨腥气一直呛进x腔,麻木的钝痛蒙住越来越吃力的呼x1。她惶然间不晓得到底要跑向何方,只知道不能停,好像後头有洪水猛兽,b得她必须远远逃开──然而姜炎溪还是追上了她。
「你的手怎麽了?」
她经不起再一次失意,不要有任何期待,就不会再有失望。
姜炎溪并不需要她,他有孙霏霏的安慰,何况孙霏霏现在如此伤心,她和他的家人肯定交情匪浅。
孟冰雨抬眼看她,前辈眼底闪烁的恶意令她想起夏日雪,她们践踏着别人的善意,只顾满足自己yu念。
那麽骄傲的人此刻双眼一如当年,眼尾分明晕开浅红,眼泪依旧倔强地不肯落下。
「初衷。」姜炎溪把脸埋进掌中,连带声音也变得含糊,「我们即使这麽累也想要站在舞台上的初衷。偶像是造梦的职业,如果连我们都忘记梦想的初衷,是不是很可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这阵子已经好几次了。要不要和我说说看,是什麽让你觉得烦?」
「对不起……我已经考上明星大学,不想让同学知道我有一个连大学都没念的朋友。你也十八岁了,整天抱着明星梦有什麽用呢?」孟冰雨像平常一样说得懦懦弱弱,躲闪着姜炎溪的眼神,「我是真的担心你,你的才华那麽普通,b起好高骛远到韩国赌渺茫的出道机率,不如去找个工作赚钱b较实际。」
「节食、过劳都是日常,每次漂发都痛得要si,练舞又练出一堆伤,如果每个偶像都需要走过这一趟,到底值不值得?」
「普通?」姜炎溪喃喃复诵着这两个字,而後淡淡一哂,似是自嘲,「你终於说实话了,原来你一直都这麽觉得啊。高材生和我混在一起,委屈你了。」
车内气氛一时凝滞,队长缓声道:「炎,你最近状态很不稳,发生什麽事了?」
她经历过黑暗,知道人在低cha0时,微小的恶意可能是最後一根稻草,同样的,小小的善意也总能把防坠的大网织得更密一些。
被说自作多情也没关系,她想让姜炎溪知道,他并不孤单。
「亲ai的前辈。」冯千羽清脆的声音打断对话,把办公椅滑过来,半靠在孟冰雨肩上,单手俏皮举起发誓的动作,「我可以作证,你丢给我们的练习早就多到我们已经熟得不得了,不需要再多做了,多谢前辈的关照。」
「一定要这麽计较吗──」
队长温和的眼眸如此真挚,姜炎溪深深x1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烦躁,「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和哥发脾气。」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姜炎溪抬眼,语气是累到极致的冰冷无波,「一定要今晚吗?我很累了。」
可是在姜炎溪最脆弱的时候完全不表达关心,反而更显得冷漠无情,她无法在这种时候还装作什麽也不知道。
抓着她手腕的手无声松开,姜炎溪出口的话冷而平淡,突兀地说起往事,「四年前,你指着我说我太没用,不想再与我当朋友,转身就走。我四年里跟你说了很多话,但你一连四年都没有再回过我讯息。」
当时少年身上还没有香水味,只有肥皂乾净微苦的清香,他的眼睛直直看进她眼底,「又是没事,那你叫我来g麽?你要和我说什麽的话,就不要躲,好好看着我把话说完,孟冰雨。」
「炎,等等去录音室一趟,上次的广告曲有个片段需要重新录制。」队长低声和经纪人核对完行程,回身对他说。
没有剪影片当作早点下班的诱因後,孟冰雨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加班生活,疯狂的态势反应在工作上,除了x1引主管的注目以外,也再次惹怒眼红的前辈。
偶像是因为粉丝的存在而存在,偶像光芒看似很盛,但实际上握有选择权的是粉丝才对。
他们可以单方面地决定追随,也可以单方面地强制结束,就像孟冰雨对他,说不联络就不联络,他只能被迫接受。
孟冰雨鼓起勇气,认认真真望着他的脸。连天的熬夜练习化成姜炎溪眉间的浓重倦se,五官仍然和国中第一次见时一样端正锋利,甚至开始多了些成熟的刚y。
下班时刻,前辈迳自过来,脸上依然是假惺惺的笑容,「冰雨,我有个案子有点忙不过来,结案报告可以麻烦你帮忙做吗?」
队长轻轻拍抚着他,「只要可以让粉丝幸福,就值得了呀。」
茉莉的生日已经过去,孟冰雨没有在社群软t上上传那幅画,也依然没回覆他的讯息。往日只要她下班後有空,哪怕可能已是半夜,她都一定会至少回覆一两句话。
现实像一把生锈的沉重锯子,一下一下割裂他们的前缘,他们的缘分或许已经尽了。
姜炎溪从未和她提过自己的妈妈,不过看他国中时被爸爸打的伤痕、一直以来刻意避而不谈家人的样子,他家多半和她的家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他眉间剧烈一跳,虽然没有真正碰到她,但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孟冰雨有种被困在他臂间的错觉。
孟冰雨心上像被无数寒冷的长针透x而过,凝视的目光却舍不得移开。
「重新连系上後,你还是突然之间说不回讯息就不回讯息,也没有给我任何解释。我只能在这一端,一、天、一、天、地、等。」
即使断了联系,她还是可以从各种媒t上得知姜炎溪的动态,姜炎溪却永远无法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因为什麽原因而远离他。
她轻轻挪开脚,正要转身时,手机讯息的提示音忽然响起,在安静的礼厅里格外清晰。反sx地抬眼,如同当时演唱会的情景,她远远对上姜炎溪那双即使悲伤也依然凛利的眼瞳。
孟冰雨慢慢爬起来拿外出的包包,手指0索着握住钥匙,金属碰撞声平添心头凌乱,她慢慢握紧拳头,长叹一口气。
姜炎溪迟迟没有回覆,直到几天後的晚上,孟冰雨已经准备就寝,姜炎溪才突然传来殡仪馆的地址与礼厅号码。
队长犹疑着向他伸手,却只抚0到姜炎溪为了呈现最佳t态拚命减肥後,格外突出分明的脊骨。
因为是偶像,所以永远得微笑面对世界,没有悲喜之分。时间久了,人们彷佛也会疑惑,披着偶像光鲜外衣下的那些青春男nv,是不是也有如常人般起伏的情绪与伤痛。
孟冰雨浑身一颤,想逃离的yuwang越来越高,然而姜炎溪步步进b,高大的身影笼住她,而後居高临下审视她。
姜炎溪照例鸭舌帽与口罩全副武装,短短几天似乎瘦了不少,黑眼圈极深,衬得那双眼睛格外大、大得有些空洞。
「不是我委屈,而是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国中时我们会变成朋友,只是意外而已。」
孟冰雨按灭手机,关了灯的卧房恍如深海海底寂寂无声,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绵长而沉重的呼x1声。
他会越长越好看、越长越耀眼,孟冰雨在那时候就已经可以想像少年会在舞台上成为多麽明亮的存在。
姜炎溪一把扯下口罩,俯下身,讽刺地挑起一边唇角,像一头即将捕猎的雄鹰歪头打量猎物。
「不要说了……」
意识到远远窥看的自己实在又狼狈又好笑,孟冰雨便打定主意最好在姜炎溪发现之前赶紧悄无声息离开。
「可是粉丝也不会一直在那里。」姜炎溪淡淡一笑。
「我每天都会梦见有粉丝离开。最难过的是,如果粉丝真的不喜欢我们了,可以脱粉、可以再也不去看我们的讯息。我们却依然会一直在大家看得到的地方,永远不会知道粉丝再也不来的原因,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姜炎溪关掉手机萤幕,整张脸完全沉进黑暗里,「……我有点快要忘记了。」
见到冯千羽助阵,孟冰雨心头一暖,静了几秒重新累积勇气,又郑重开口道:「平常的帮忙当然没问题,但是前辈,你不希望别人如此对待你,就请也不要这样对我们。」
孟冰雨不由自主想起,四年前她不得不离开他时,也是在一个燠热难耐的暑夜。
「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孟冰雨b自己直视姜炎溪颤动的瞳孔,「我从国中时,就一直觉得我们不该做朋友。我们成绩差这麽多,而且你被全班排挤,没人想做你朋友,连老师都不想理你──」
孙霏霏站在他身边,脸上竟也有点点泪光,姜炎溪一手轻轻拍抚她。
逆着路灯飘渺的光,青年眼里的痛意转瞬即逝,快得她几乎觉得自己看错了。他怎麽会痛呢?姜炎溪是最坚强锋利的人,浑身覆盖厚厚的盔甲隔开ai与恨,即使受伤了,也能无视伤口。
很久以前她和姜炎溪之间的关系就被划下边界,透过萤幕互动已经是饮鸩止渴的最後底线,她不能主动去找姜炎溪。
他说得没错,这一带人迹荒凉,他全身几乎都裹在伪装之下,加上形容憔悴,的确不会有人能认出。
十八岁的姜炎溪站在她家楼下等待,雨後未乾的水洼在柏油路上闪闪发亮,映着他一身的漆黑。一看到她走来,少年稚气未脱的脸转向她,语气和神情都是锐利的不耐,「来看完我街演後就开始玩失踪,现在又突然说有话要和我说,你到底想要怎样?」
队长正想继续劝慰,姜炎溪手机猛地跳出新讯息通知,他只看了一眼,心跳骤然冻结。
他怎麽了,受伤了还是生病了?这几天没有联系的时候发生什麽状况了吗?
「忘记什麽?」
孟冰雨感受着掌上钻心的痛楚,淡淡回答:「没事。」
孟冰雨努力让语气冷静自持,可惜纷乱的喘息早已泄漏慌张,「我只是想过来看一眼,确定你没事就好,我现在就走。」
她手指一时用力过猛,滑鼠一歪,简报投影片里的se块随之移位。她顾不上修改,连忙跟着拿出手机。
孟冰雨竖起耳朵,表面上却装得淡定,「这麽快?他最近有什麽个人活动吗?
「就算到了现在,即使是这种状况,你也连一点多余的温度都不肯给我。」
孟冰雨抬眼,笑容破碎,「我也希望我是说谎。」
孟冰雨向来对任务来者不拒,这种超乎寻常的态度马上让前辈的脸垮下来,「帮个忙而已,不要这麽小气,多做一些你也可以学到更多东西啊。」
讯息里没有任何前後文,但孟冰雨知道他的意思。
冯千羽看她仓促的动作,有些不解,「你什麽时候对姜炎溪这麽上心了?看你紧张成那样。」
尽管姜炎溪从不承认,但他和孙霏霏的关系一定b朋友还要亲密。
姜炎溪脸上y狠的怒意逐渐冷寂,忽然冷冷扯开嘴角,「你原来也是那种势利的人,是我看走眼了。」
她打开讯息栏,想要发出点关心的话语,却又愧於上周自己整排的未回覆讯息。
孟冰雨长吁一口气,回头对上冯千羽激赏的目光,「不错喔,终於有点自己的主见了。」
她一边跑一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後面喊她。
「有什麽我可以为你做的,随时让我知道。」
她吞了口口水,心里暗暗帮自己打气,努力维持平静的语调,「因为我最近工作也排得b较满,有需要协调人力的话再麻烦你和主管确认。主管可以把我手边的事情延後的话,我帮你做没问题。」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遥遥响起,「姜炎溪,我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说清楚,以後请你都不要再找我了。」
见状,姜炎溪冷冷道:「放心,这个样子没人会认得我是谁。」
即使这麽狼狈的时刻,两人站在一起依然很般配。
孟冰雨虚弱地回以微笑,用力伸一伸懒腰,正要趴回电脑前工作时,一旁已经呈现下班状态、滑起手机的冯千羽喊道:「奇蹟刚刚发出官方通知,姜炎溪又要回台湾了。」
即使去,顶多只能远远看一眼,自然也不能让姜炎溪晓得她去过。
何况,这周其实是他的生日,在生日遭逢母丧,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虽然孟冰雨不肯说原因,但他隐隐可以猜到八成和这一次与夏日雪的会面有关系。
孟冰雨换上黑衣出门,赶到殡仪馆时已经快要到关门时间。她来到礼厅,远远驻足观望,在寥寥人群里一眼找到那个笔直的身影,还有在他身边,紧紧挽着他手臂的孙霏霏。
手腕被扣住的力道不容挣脱,姜炎溪说话间几乎听不出喘息,「你跑什麽?」
孟冰雨斟酌许久後,在讯息栏打下,「这段时间一定会很难熬,好好休息。」
「孟冰雨,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偶像,所以永远都不会痛?」
前辈一时语塞,红着脸愤然离去。
姜炎溪终於忍不住,一把掐住她的手臂,力道小心翼翼没有弄痛她,但咬牙的神情张扬凶狠,「你说谎。」
其实,有什麽好犹豫的呢,姜炎溪永远是她的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