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1)

    睡前,李恒怕两人抢被子所以多抱了一床被子给绍明航盖,李恒躺内侧、绍明航躺外侧,开着一盏幽微的小夜灯碎语了好一阵子,大多是李恒说着鸡毛蒜皮的日常。

    绍明航照常回应完李航後,静了好一阵,正当他以为那头的人睡了的时候,李恒的声音才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你什麽时候回来?」

    「我现在就在这。」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甚麽。」李恒隔着被子轻轻踹了他一脚。

    平常视讯的时候没有实际的感觉,但是当绍明航真的回来、站在他身边时,李恒才感觉出差异,那种对比下产生的空荡跟满足。

    隔着一层萤幕的对话远得没办法让他跟绍明航打一场斗牛、买两罐饮料分着喝、一起骑脚踏车出去兜风、下课後一起去旁边的豆花店,夏天吃糖水剉冰、冬天就吃姜汁豆花──没办法做好多事。

    即使他能想到很多人来陪他做这些事,同学、队员们都行,之後可能也不会想起这样说不清的委屈,但是在这个当下他就只想和绍明航做这些。

    「我妈还不能走,我爸也不会离开我妈。所以,等过两年,他们比较能放心後我会自己回来住。」

    绍明航转过头侧向李恒道:「我这麽多年没住这了,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你要罩我啊。」

    「那你想回来吗?」李恒也转过头看他。

    「如果待那边你比较快乐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待在那。」他很快地接完这句话,就怕停顿一秒会自私地舍不得说出口。

    绍明航心里酸涨涨的,轻声:「那边食物不好吃,回来的话估计我还能长高个20公分。」

    李恒这才笑了出来,用手肘顶他一下:「你不是快180了,你是要长成柱子吗!不行,我怕你树大招风,被风给吹折了,不如吃胖点。」说完戳了他的腰间一下,戳得他绷紧肌肉、腰一缩。

    「睡了,你也快睡。晚安。」李恒语气轻松,像是解决了什麽难题,一说完阖眼就睡了,毕竟他向来是三秒入睡的好手。

    绍明航闭上眼,隔了一会後睁眼轻声喊了李恒,见没人回应就将他的被子扯了扯、拉过来些,钻到他的被子里头去,小心地伸手把掌心贴上他散发着热度的腰身,悄悄搂紧。

    绍明航扭着身子更加凑近了些,两个少年暖烘烘的身子就这样贴在一起。绍明航把下巴放到他的肩窝上,脸跟脖颈之间距离被拉近。突然,李恒小小地动了下身,绍明航立刻被吓得不敢动弹,僵硬了三秒後才放下心来继续凑近,让嘴唇虽不至於吻上、却又浅浅地贴着颈子,鼻间热气一阵阵熨上那一小片皮肉。

    隔天李恒醒来时绍明航的手还搁着,他只是把那只手甩到一旁就爬下床洗漱了,手的主人动了动後拍打两下床铺发现摸不着人便睁开一条小缝,看到床上只剩凌乱的被单跟歪斜的枕头。

    尚未清醒的绍明航呆看着空荡荡的床单上一只只白色小羊觉得他们好像不断从眼前跳过栅栏再跳到羊肉炉里去,差点又睡下去。

    然而正待离梦乡一毫米时他身後的床垫陷下,一只微凉的手穿过恤贴上他的背脊,突如其来的刺激立刻让绍明航清醒了。

    坐在旁边的李恒正拿着乾净的毛巾擦脸上的水珠,问他:「早餐吃甚麽?吃完你借台脚踏车,我带你出去玩。」

    绍明航想了下:「豆浆跟皮蛋瘦肉粥。」

    「就这样?等等再买点包子跟蛋饼我们分着吃,你回来就吃这几次早餐而已,多吃点,吃不完我再吃。」

    「包子我不吃肉。」绍明航拿被子蒙住脸。

    「皮都给你。」

    「蛋饼不加酱油。」

    「不加不加。」

    「在我回来前换好衣服,吃完我们就能走。」李恒跳下床,他是个急性子,说好这三天不能浪费就不会再浪费一分一秒,讲完就拎着钥匙出门了。

    绍明航在被子里扭成了虫後才起身盥洗、更衣。

    太宠了,远距离恋爱哪里体会得到,得更努力争取搬回来了,他边刷牙边想。

    李恒拎着两份早餐回来後客厅空无一人,而他因为楚清河老早就出门了自然没买他的份。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大概又是买黑咖啡跟吐司,想着就没食慾。

    把东西搁到桌上後李恒就上楼把绍明航拎了下来,两人很快地吃完,李恒牵上自己的脚踏车就陪绍明航走到旁边的脚踏车站租车。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骑着脚踏车四处跑,把周遭跑遍了就把脚踏车还回站点、搭上火车到外县市玩去,一天下来玩累了就靠一块在火车上打盹,回到家再累成两条狗沾床就睡──不过对李恒而言没有任何差别──。

    绍明航临行前一夜,天空星子被灯火捂实了、显得乌漆麻黑,两人跑到了老街上玩,挨个把小吃给试了一轮後打算爬上山坡的更上方看夜景。

    「现在这儿都没这麽好玩了、人还多。」李恒拉着绍明航的手在狭窄的青石阶梯上间往上走,在人群中几乎被挤散了、只能勾着手挨在一块

    红灯笼一个个挂在栉比鳞次的屋檐,向上错落着攀升,晃着朦胧的红色花海,洒落在人影上。

    李恒叼着一只冰糖葫芦啃,继续道:「以前糖葫芦一只只要20,现在都40了。」

    小时候他们两家的大人会开上两台车带他们一起来逛老街,路过就买些小玩意给孩子们玩耍。一个陀螺跟纸人能让人稀罕地捧着玩半天。

    偶尔,在他们的软磨硬泡下便花个100元买一框的飞镖或圈圈让他们一人玩一半,通常拿不到什麽好分数,於是就换了个廉价玩具回去,可在那时也能新奇个三四天。

    「可是我觉得跟记忆里的一样。」绍明航差点被蹭开,往上踏了几步还是被人给挡住了。

    拉着他的手握紧了,绍明航被用力拉了一把,终於破开了人群的一道豁口。

    「是吗?」

    绍明航眼中只见少年回首时发梢流泻过的光,亮晃晃地缀在星子一样的眼里。

    四目相对。

    隔日早上,绍明航收拾收拾行李後提着行李箱下楼跟楚清河打声招呼,李恒便陪着他一起到机场给他送行。

    到绍明航要登机前李恒才依依不舍地走人,原先绍明航跑手续时就让李恒先回去了,但他偏要留下来陪他折腾这些。

    回到家後李恒也只剩一个人在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突然不大习惯,觉得怪别扭的,其实明明整个暑假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家里只有他跟楚清河两人,楚清河因为工作的缘故早出晚归,自然常常都是只剩他一个待着,早已经习惯了。但现在只不过是绍明航来住了几天後好像就把他所有的习以为常也一起带走。

    竹马回去的第一个小时,想他。

    李恒在沙发上葛优躺了五分钟後还是回到现实,给自己弄午餐去了,从冰箱里翻翻找找地摸出了几把葱跟一颗蛋打算随便煮碗面,反正随便吃吃随便长大、长得也还行。

    面条正抓了一把准备扔下去时李恒身後开着的窗口扬起了一阵风,米白色的麻布窗帘飞了起来,一只小巧工整的纸飞机顺着风飞了进来,掉落时发出了啪的一声。

    李恒没注意到这轻微的响动,看着锅里咕噜噜滚起泡来、面条一根根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就把酱油跟香油淋下再打了一颗蛋到上头,等到蛋半熟後才洒上一小把葱花就倒到了碗里去,滚圆的水波蛋被藏了起来。

    小心地捧着碗跟筷子走到餐桌边时李恒才看到那被冷落了一小会的纸飞机,双眼一亮就放下那碗面去捡了起来、拆开来看。

    【来我这吃点心吗?】

    纸上只写了这几个字,铁画银钩,一手字写得刚柔并济,即使李恒看不出好在哪儿也凭着直觉知道这字好看。

    李恒走到窗边一看,对面的姑娘倚着窗,托脸垂眼看向红砖墙角下绿盈盈的爬山虎,一头蓬松卷曲的黑发掩住了小半张脸,神情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敲着窗口的木檐。

    「姐姐!」

    小姑娘这才抬起头看着他笑眯了眼:「小恒。」

    这户的人家是三年前搬来的,那时的梁君桐──梁家妹妹,也就是现在说话的姑娘──刚来到这的时候还是坐着轮椅被她的姊姊梁君橙给推进门去的,十二岁的李恒就在这扇小窗边看着两个漂亮姐姐脸红,姐姐生得艳丽、妹妹生得精致,是他看过最好看的姑娘。

    在她们住进这栋洋楼以前,这里是小区里着名的鬼宅,在长年的荒废之下都有些破败了。李恒搬来时便曾向楚清河问过,因为那会儿房子看上去就像恐怖片里头的场景。

    红砖上的爬山虎越生越多,吞噬了整个宅子。庭院里杂草蔓生不提,还立着个断裂破碎的荡秋千,烂得不知原色的大门锈迹斑斑地深锁住一方荒凉,却在风吹时吱呀作响,窗户也被这附近的屁孩们给砸碎了好几面。

    李恒小学时总不敢往那多瞧上两眼,就怕不小心撞见些不该见的玩意,眼角余光扫过都引起一阵心慌就怕晚上有些什麽入梦来。

    然而却在两姐妹看过後请人来装修,完工後鬼宅变得焕然一新,阴森鬼气去了乾乾净净,还住上了两个漂亮姑娘。一时之间附近的孩子们都爱往这路过,因为抬头就能见到大门内美得像尊洋娃娃的梁家妹妹坐在轮椅上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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