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1)

    比起梁家的姊姊,妹妹跟李恒熟些。

    梁君橙也是早出晚归地在外工作,据李恒所知、她们的生活支出基本都是靠姊姊的收入,妹妹则因为双腿不便而在家自学。

    在他们搬来以前发生了一场重大车祸,当时车内的乘客只有梁家姐妹跟她们的母亲,车祸当下她们的母亲便当场死亡;妹妹两条腿则在受伤後被车子的门给压住动弹不得,直到有人报警後过了好一阵子才被抬出来;姊姊则奇蹟似的只是受了轻伤,几个礼拜就出院了──这些是梁君桐对他说的,实际情形李恒也不大了解。

    李恒还挺喜欢这个邻家姐姐,毕竟谁会讨厌一个用纸飞机当私聊来用的姑娘?至少他不讨厌,挺有趣。他甚至曾想过、想像中的初恋是不是就像是她这样子。

    像是飘着乾净的香气,温柔体贴的邻家小姊姊。

    把那碗清汤寡水的面跟喝水一样地囫囵吞到肚子里後李恒就走到隔壁的洋楼门口按电铃,按下後几乎没有任何等候时间那扇雕花铁门就喀地一声被从里头打开了。

    熟门熟路地从庭园的铁门里钻进去,李恒不意外地看到里头的大门开着一条小缝。因为行动不便的缘故所以梁君桐通常会先把门开着再叫上李恒好避免让他在门口空等。

    李恒来过了好几次,对他们家颇不陌生。他进门後把门带上,跑到刚刚梁君桐靠着的窗口旁,却发现人已经不在原地了。四处转了一圈後他才发现梁君桐正站在厨房里冲茶,印花的红色裙摆垂坠到了小腿肚上。他小声地喊:「姊姊,我来了。要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梁君桐微微侧过脸道,将小汤匙上舀起的蜂蜜倒进茶汤里搅和开来,从李恒的角度能看到她提高了一双柔润的手、倾斜那支银色茶匙,让金黄的蜜流泻成一线注入壶里,特别好看。

    完成後梁君桐将茶壶、茶杯跟点心一一放到托盘上移动到刚刚待着的那扇窗旁的圆桌上,一路上步伐小又缓,稍微看得出不自然的停顿但韵律协调且肩颈舒展,体态依然优美。

    李恒在慢她两步的距离上小心地注意着她的状况。虽然梁君桐在车祸的两年後就脱离了轮椅,能够靠自己支撑短时间站立以及行走,但是李恒习惯性地还是看顾着她。

    他还记得他曾经从铁门缝里头瞥到她摔得惨兮兮的样子。他正以为她要哭出来时她也就那麽静静地趴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骂,那时的李恒想着、那一定很痛,才会让她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那扇落地窗是一楼里采光最好的位置,阳光温和地洒落,刚好能在冬天注入最暖和的光、在夏天却也不会显得刺眼炎热。窗子的位置刚好能对上李恒家里的方窗,因此梁君桐掷出的飞机才能飞进里头。

    这个位置不知从何时起才被划成了梁君桐日常休息的位子,李恒记得她们刚搬来时并不是这样的摆设。至少李恒记得那会儿并不像现在能时常看到梁家妹妹坐在这儿看书,等他意识到时早已习惯这样的景色了。

    李恒对着手里烫手的红茶杯吹了半天才敢喝下一口,毕竟上头的白烟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尤其在这种盛夏。

    入口後能感受到蜜的甜味衬托了茶本身的香气,似乎还有一丝李恒说不上来的花香藏在里头。不过李恒是忠实的可口可乐爱好者,什麽茶对他来说都是对牛弹琴。

    「新买的茶,喝起来还喜欢吗?」梁君桐腿上抱着个巧克力罐,小口小口地咬着苦甜的糖片,双腿轻轻交叠,神态舒缓。

    李恒想了下,认真地回道:「加了牛奶我更喜欢,可是很好喝。」

    梁君桐眨眨眼,淡色的睫毛被光照得一片白茫茫像落了雪:「姊姊帮你拿?」

    「我想直接喝。虽然我更喜欢奶茶,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如果你喜欢那我想试看看。」李恒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吹气,就怕烫着。

    梁君桐手上的动作停了微不可察的瞬间,停顿之後依旧将有些化在指尖的巧克力片送入嘴里细细咀嚼。

    她偏过头看着李恒:「你都对别的女孩子这麽说话的吗?」

    一听到这句话李恒马上被红茶呛着了,涨红着脸咳几下後放下杯子:「什麽不是,我是我只是好奇。」

    梁君桐嘴角勾着意味深长的弧度,了然道:「小恒也到了会想谈恋爱的年纪了吧,是不是已经收过女孩子的情书了?」

    「算是吧,不过我拒绝了。」尴尬地挠挠头後李恒答道。

    梁君桐用指尖在下巴轻点着:「嗯──有喜欢的人了吗难道你不想试试看吗?谈恋爱。」

    「谈恋爱吗?」

    「嗯。」

    李恒沉默了几秒,对於和一个漂亮姑娘讨论这些话题而感到害羞及不知所措。他有点脸红地移开视线瞅向一旁的地板,还是挡不住好奇地问了:「没有,没有喜欢的人。应该是想的吧可是我还不知道谈恋爱能做些什麽,王胖他们谈恋爱看起来都很快乐的样子,那你觉得呢?」

    「大概是──痛苦的吧。」

    「那为什麽他们看起来都很开心的样子?虽然我偶尔也会转到偶像剧,但是那确实看起来就像王麻子他们一样,有点烦恼但还是快乐。」李恒不解地抬头问,凑近身子搭在圆桌上撑着脸,转动那只温润无光的瓷杯。

    「因为谈恋爱与他人有关、唯独与你无关。就像是一场博弈,你用爱为名义换取了快乐做筹码,你换取了多少快乐、就很可能在满盘皆输时拿回对应的痛苦。」她用指尖在桌面上比划,再收回手。

    「听起来真不好。」李恒瞬间失去了对恋爱话题的好奇心,这回事对现在而言的他并没有太大吸引力。

    「是吗?」梁君桐把从耳鬓滑落的发丝拨了回去,低眉敛目。

    一直到窗子里的阳光又长又斜,由一片白光转换为晕黄的余晖後李恒才从梁家离开,留下梁君桐一人坐在原来的椅子上,对面的椅子除了余温外空空如也。

    她一头柔软的蓬松黑发蜷曲地散落在肩上,染上一层朦胧的豆黄。几近雾灰的瞳孔被细白的眼皮及眼睫遮盖住,两道自然地浓眉温和地垂落,混血的面孔看上去精致又深邃。她的五官实际上并不柔美,若是把额头上散落的浏海向上拨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便能发现她长得即使中性却也英气多些,阖上眼时更是如此。

    那双朦胧的猫眼跟柔美的浏海几乎修饰掉她五官所有的棱角。

    坐了好一会後她看到对面窗里的灯被大大地点亮了,破开一道白光,她起身拉上窗子的帘幕回房,褪下那身轻盈的裙子,任裙子滑下脚踝才套上了衬衫及长裤包住了白腻柔软得像羔羊般的身子。

    「你回来了。」梁君桐缓步下楼,边以手做梳,抓起一头浓密的黑发成一束,再用头绳扎得整整齐齐,露出一小段散着碎发的颈子。

    「呦,你怎麽突然穿回男装了?你妆还没卸啊!」梁君橙放下包包,瘫在沙发上抬头看着楼梯间的梁君桐。

    「累了。」梁君桐顺势坐到她身旁,倒在她腿上,抱着自个儿的腿蜷缩成一团。

    「今天小恒有来?」梁君橙想起桌上空了的两只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虽然看着蓬松又温暖可是入手却细又凉。

    「嗯。」

    「那你打算等到什麽时候?」

    一讲到这个梁君桐就特别委屈,眼泪都要挤了出来,作为邻家大姊姊、长得特别好看的邻家大姊姊,双方都没有交往对象跟暗恋对象,他还老跟个白痴一样扔飞机。这是什麽天时地利人和一样的配置,为什麽到他手上能玩得一点水花都打不出个屁。

    三年前梁家姐弟刚来的时候梁家刚出事,梁君桐每个晚上抱着一双不知能不能好的腿痛得吱不出一声也不敢跟姊姊说,就怕姊姊担心。

    这世上他只剩姊姊了,他怎麽能舍得让她难过,只能拖着两条废了的腿努力做复健,疼得想放弃。

    反正他是学画画的,不能走也就那样了,只是他想了一堆丧气话後终究不能真正地放弃那两条腿。这场车祸後姊姊身为唯一没事的人却患了心病,每次都哭得比他还大声、不断喃喃着如果遭罪的是她就好了。

    他渐渐地开始恐惧见到她、躲着藏着想把一个人关在房里,唯恐看到她掉眼泪。除了怕见她哭以外更是难堪地无法负荷这样的压力。

    姊姊的眼泪是把扎心窝的软刀子,他开始在这样的愧疚感下麻木,几乎不知道该怎麽动笔──明明废的是脚、他却动不了笔。

    是李恒在他凝滞的空间里破开一道狭缝,让他在疼痛跟愧疚之间得以分神喘息。或许那时来的是任何人都能办到。可是谁能说对的时机下导致的依恋是错的?

    「快了吧。」梁君桐憋出了句。

    「胆小鬼,小心翻车。」梁君橙无情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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