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采菊东篱下(3/3)

    王良明鄙夷地瞅着男人,心想,同样的话,他都说过不下多少次了。哪次到最后,都是所有脏衣服积攒在一块儿,堆在盆中。再由自己抱着大盆,到院子里的水井旁边洗干净,累得气喘吁吁。

    不经意间,他瞥见了武藤脖子上挂着的那条‘汗巾’。一开始,他倒没特别在意。可没多久,王良明就意识到,已经被拧巴成一长条的‘汗巾’,这会儿乍一瞧上去,那颜色,还有两端隐约像是被剪刀剪掉过的残留线头,越看,怎么越有点像

    自己睡觉时候曾穿的那汗衫?

    找来找去找不着,原来是被他剪了拿来干这个了?

    王良明觉得十分奇怪,又瞄了两眼那条汗巾。但是,那破布条儿似乎很脏,跟自己衣服的颜色又极其不像,让他心里也没那么有底儿,肯定就是自己的衣服。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这条毛巾,从哪里找的啊?”

    “哦,这个啊,”

    王良明隐约感觉,日本兵回答自己的时候,似乎楞了一下,接着又?了?脖子上布条,很淡然地讲道:“我从厨房里面找到的。你们塞在灶台最里面,一直都没人用。”

    看来,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啊?

    不过,怎么就会那么眼熟呢?

    王良明依旧很疑惑,目不转睛地看着飞行员脖子上的那条‘汗巾’,随着他铲地的动作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呼,干了这么久了,休息一下。”过了一会儿后,武藤把铁锹扔到了一边,自己也找了个凉快地儿席地坐了。他招呼道:“良明,把水壶拿给我。”

    “你还真是喜欢喝茶呢。”望着日本兵仰起脖子,贪婪地喝壶里面茶水,以至于因为灌得太猛而顺着嘴角流下了些许,王良明对他说。

    “嗯,”武藤咕嘟咕嘟咽了几大口后,才把水壶放下,拧紧盖帽。他畅快地喘了口气,说:“好东西,难道不应该喜欢吗?”

    “可是家里头茶叶也不多了呢。这个,你想种也种不了。咱这地方是中原,茶叶只能生长在东南和台湾。这点儿常识我是知道的。”王良明叹息了声,坐到了飞行员的身边。

    “那有什么嘛?找机会买,或者看看,从谁那里再弄些来。”武藤保持着一脸轻松与淡然。他也不嫌地脏,赤膊着身子就躺下了。

    “哎,希望你能成功吧。”王良明嘴上说着,心里头也不知道是该信他,还是不该信他。日本兵抬起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就要往地上拽,惹得王良明只能稍稍挪开了一点。

    男人又招呼道:“良明,把那本书给我拿来吧,研究一下。”

    “你是说,那人给你的那本什么《耕作家传祖训》?”

    “对。拿来,看看。”

    “你确定能看懂?吗?”王良明难以置信地问着他。

    “没研究,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武藤眨了眨眼睛,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王良明拗不过他,无奈地从车上把那本‘古书’取了来,递给了男人。

    “嗯,也不是很厚,”飞行员接来后,用手指摩挲了会儿那书翻卷的边缘,笑着讲道:“应该不会很难啊。”

    “反正,我觉得我是看不懂。”王良明直接丢给了他一个否定意见。

    他本想再讲两句,想劝武藤变得实际一些,但被武藤用手势制止了。飞行员随手翻开了一页,将书举到脸前,望着上面的毛笔字,一字一顿地念。

    “稻如莺色红,全得水来供。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啊?”武藤请教道。

    “啊?不就是说,水稻要靠源源不断的水来供养,才能熟透吗?”王良明回答。

    日本兵直接笑了,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肩膀,讲:“所以说嘛,这有什么难的?是你瞅见这书是古书,又是手写的,所以才不想去看的吧?哈哈。”

    “也没有啊”武藤一语中的,让王良明感到无比难堪,只得讪讪地应付着他:“只是会这一句,好不好?剩下的大部分,我的确看不太懂。”

    “来来来,那咱们就看看下面的,看看下面是不是也很难。”武藤乐呵着继续翻动书页,念道:“花草田种白稻,丘丘有谷挑。嗯?这个也看不明白?”

    男人略带揶揄的口吻,让王良明已经明白了他的真实目的,便也不再回答。他撇了撇嘴,把头转到了一边。飞行员则坐直了身子,端着书,字正腔圆地继续往下读:

    “春得一犁雨,秋收万担粮。六月下连阴,遍地出黄金。”

    “立了秋,哪里下雨哪里收。一阵太阳一阵雨,栽下黄秧吃白米。”

    “人在屋里热得跳,稻在田里哈哈笑。”

    午后的微风带了些水汽,相当怡人,也让周遭更显出一派别样的静谧与祥和。王良明坐在一旁,默默端详起男人认真读书的模样。

    他心中百感交集。一个敌国当兵的人,自己会和他坐在一起,为生活上的平凡琐事操心。这样的场景,在从前,他可真真是从未预见过,更不可能敢去想象的。

    王良明忽然回忆起,在很久以前,自己曾读到过一位名叫陶渊明的文人写作的古诗。虽说他并不喜欢文言文,不过,陶渊明的一首诗,却给那时的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依稀记得,有那么几句,好像是: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王良明也不清楚,为什么当时或许才只有四五岁的自己,会对这几句诗词记忆犹新。那时的自己,可能连这诗讲述的具体内容都并不能完全理解,仅仅是为了背诵。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尽管其它的古文早已忘得基本干净;可这几句,却仿佛深深铭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正想着,他听武藤又很大声地念了一句:“破粪缸,不用甩,壅田多餐饭。种田不施肥,你骗它,它骗你。”

    “哈哈,总算有一个现在可以做的事情了。”日本兵笑嘻嘻地说着,又一骨碌爬起了身。可男人接下来的举动,却着实让王良明吓了一大跳,连忙站了起来,退后两三步,以防止被他给溅到。

    “你干啥呢?”他瞪大了眼睛,望着飞行员正解着裤链往外掏家伙的手,相当惊诧地问道。

    “施肥嘛,按照书里头说的做啊。”武藤回头跟他讲。黄色的尿水,此刻从男人叉开的腿间径直喷出,浇在了方才埋好种子的土上。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了一股腥臊气息。王良明皱着眉头,再退后了一点,同时问:“你这样能行啊?他们施肥,好像都是处理过的排泄物。哪里有这样直接就”

    “哎呀,不都一个道理吗。试试,就知道有没有用了。”武藤打断了他。男人尿完后,扶着胯间的物件儿转过了身,冲王良明讲:“要不,你也来一起吧?这样养料就更多了,哈哈。”

    “我现在不想”王良明一口回绝了他,尴尬地转移开了视线。一瞥见男人胯间那根硕大黝黑的东西,他仿佛就回到了昨晚,能清晰明了感受出那玩意儿是如何‘压迫’自己裤裆的。

    武藤当然不会完全不知昨晚发生的种种。男人思索了片刻,突发奇想,微微扯了下嘴角,在要拉上裤链之前握着自己的阳具,有意无意地冲着王良明套弄了两下。这自然让王良明的脸彻底红到了耳根。

    飞行员笑了笑,也不多讲什么,伸手拉过王良明,带他到了河边。“把背心脱了,弯腰,闭眼闭嘴。”

    “你又要干什么?”王良明很是头疼,问他。

    武藤提着个水桶,从小溪里舀了一大桶清水,跟他讲:“冲一冲,不然太热了。”

    这倒还算合情理。当清凉的水顺着脊背流下来的时候,王良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武藤自己则直着身体,将水从脑顶当头淋下,即使弄湿了短裤也没在意。接着,男人又从车上扯过那条大毛巾,一头递给王良明,一头自己拿在手中,擦拭干身上的水珠。

    “好了吧?都忙完了,也没事了,回去吧?”王良明重新穿好了自己的背心,无奈地摇摇头,准备去捡起地上那件被飞行员弄脏了的衬衫。

    “等会儿,还有要做的呢。”武藤示意他先别急。

    他走到了牛车旁边,把手伸到了还装着许多种子的麻袋下面,掏出来一个东西。“咔哒”一声,王良明应声望去,一阵寒意便又从后背上蔓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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