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争辩(1/1)
贺知县是个实打实的读书人,讲究进食不言,他说吃饭就是认认真真吃饭,神色如常,半个字也没说。
就仿佛身边坐的戚程和戚和,不是嫌犯和他突然到访的弟弟,而是同贺玉、郑赦一样普普通通的家里的后辈一般。
这也真的就是任意吃的一个便饭。
四个年轻人也很乖,安安静静吃东西。
戚和终于见到了戚程,心里有了底,却还是满腔疑问无处说。
饭桌上这么多人在——他对面坐着一个面若寒霜、高大威武的武官;他手边上座坐着当地最大的官,贺知县虽未穿官服,但那股子气势也是身居高位人才有的。
他们两个,戚和哪一个都不敢看,他只能低头小口小口咽下几片菜叶子,眼睛犹犹豫豫,一个劲往戚程的方向瞟。
贺玉坐在戚和旁边,戚和兔子似的啃着菜,目光闪闪烁烁盯着戚程的模样,贺玉全然收进眼底。他嘴角勾出一个十分玩味的笑容。
贺玉慢条斯理地停下筷子:“叔叔啊,最近公务可忙?”
贺知县向来讲究调养膳食,最近控制体重,饭吃的不多,已经端着茶盅饮茶了。
听贺玉跟他搭话,他吹了吹茶沫,回答道:“有幼卿分忧,叔叔我闲适得很。”
语气很温和,听不出什么来。
“那还真是辛苦我们郑大捕头了。”贺玉也笑,“郑大人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不知道最近又在办什么大案?”
郑赦面无表情地吃东西,不理他。
“瞧瞧,真是累着了,只顾着吃饭,话都不会说了。”贺玉笑眯眯看着他。
郑赦冷冷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有话直说。
“叔叔,郑大人今年也二十有七了吧,你怎的都不帮你的义子说个媒呢。”贺玉又道。
“平白得你问这个做什么。”贺知县慢条斯理跟他打太极。
“我是瞧他这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哪里会找到愿意跟他的姑娘。”贺玉笑着摇扇子,“保不齐最后只能在街上胡乱抓个人,塞到院子里做抢来的媳妇……”
戚程皱眉。
“胡言乱语。”郑赦放下碗筷,声音冷了许多。
“怀瑾你又调皮,幼卿好歹是你义兄。”贺知县仿佛没什么脾气似的,任他这样乱说郑赦,也不会斥责他,“哪儿有这么说话的,让人笑话。”
“不是抢媳妇,”贺玉“啪”一声合上扇子,笑容漂亮无比,“那你们平白扣着人家小戚爷在郑赦屋里干什么呢?”
戚程眉头越皱越紧。知道贺玉是来帮他的,但这话他实在快听不下去了。
“他暂时不得离开。”郑赦冷声道。
“郑大人这话说的真是含含糊糊,格外暧昧啊。”贺玉笑眯眯道。
戚和听得云里雾里,甚至有几分信以为真,他担忧又无助地看着戚程,却发现自家大哥眉头紧锁,一脸不情愿的厌烦模样。
这、这是、难道……
戚和本来就弯,思路容易往那方面倾斜,一时间胡思乱想全都挂在了脸上。
戚程被自家弟弟这眼神看得无比尴尬,却因为现在阶下之囚的身份不得发作,牙缝里憋出两个字:“不是。”
“尸首未验之前,他不得离开。”反正知县大人也在,郑赦冷着脸,索性说了实话。
贺玉眼神动了动:“死人了?”
戚和脸色眼见着白了。
“怀瑾,还有这位仲缘小友,”贺知县声音依旧慢条斯理,“饭吃过了,歇歇便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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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县吃完了一盏茶,便背着手先行离桌了,留下四个年轻人坐在桌旁。
四个人面面相觑。
“没看人家兄弟间要说话么,你还在旁边听着做什么。”贺玉又去挑衅郑赦。
“监督之责。”郑赦冷冷看着他,“该走的是你。”
“我辛辛苦苦把小书呆一路带过来的,我凭什么走。”贺玉扇柄敲敲戚和肩膀,轻快的语气底下藏着威胁,“呆瓜,你叫我走吗?”
戚和自然想赶紧和自己大哥单独讲话。可是那个冷峻陌生的武官不走、贺公子也不走,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言赶人,故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戚程看他在自己面前一直对戚和动手动脚,早就忍耐许久,问到:“多谢贺掌柜探望。不知贺掌柜与舍弟是何时相识?”
“萍水相逢。”贺玉笑眯眯看着戚程,“早听闻小戚爷风采,今得机缘,自然赶忙来拜会。”
贺玉示好的态度十分明显,可戚程就是对他有一丝微妙的忌惮:“舍弟年幼寡言,未经世事,如若有何过错,还请贺掌柜海涵。”
“小戚爷哪里的话,”贺玉道,“我喜欢他喜欢的紧。”
……更觉得不对了。
戚程嘴角抿出一个有些严肃的弧度。
“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戚和看郑赦和贺玉一个比一个坐得稳当,怕是打定主意不走了。戚和没有办法,心里又焦急地很,只能开口问戚程。
戚程本不想叫家里人知晓这件事,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对戚和实话实说。
郑赦在旁边完完整整地听了一遍,这次是没有戚程画蛇添足想撇清嫌疑的纯净版本。
但因为戚程真真切切无辜的很,所以两个版本听起来也没有太多差别。
郑赦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只是他身为官差,不能偏听偏信,任凭戚程说多少遍,他都只能信确凿证据。
贺玉听完,笑得有些无奈:“小戚爷该去玉清观中上道香了。”
有几个人能这样青天白日撞上人命官司的。实该去去晦气。
戚和千般万般信他无辜,愁容满面,不知道如何帮他。
“仲缘做得很好。”戚程道。
戚和低头:“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帮你……”
“长大了。”戚程还是没什么多余神色,但语气很舒缓,已是分外难得,“照顾好家里,其余不要多管。”
戚和眼睛要红。
贺玉看着他快要落泪的模样,突然对郑赦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郑赦看了一眼贺玉,却未接话。
“长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这事儿跟人家小戚爷没什么关系。”贺玉说话向来刺人,这句比方才讽刺意味更重了一些,“真有怀疑,按你从前惯做的,把人扔到牢里关着去啊。又不入监,又不放人,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与你何干。”郑赦对贺玉态度向来态度生硬。
“当然与我无干。”
“不过,冯掌柜是前天上午出的事,到现在已经两天有余了吧。”贺玉笑容不变,话却不依不饶,“郑大人不是号称‘案不逾三’么,日子可眼见着就要到了,若是逮不着贼人,难不成还要将小戚爷剐了充数么。”
郑赦眉头皱起来:“无中生有,你胡搅蛮缠些什么。”
“到底谁无中生有,胡搅蛮缠。”贺玉扇子打在手心儿里,“他没什么可怀疑的,毒的时间不对,杀人缘由亦是牵强,你早就心里跟明镜似的。”
因为一起长大的缘故,贺玉虽讨厌郑赦,却可称得上对他格外了解。
——要没事找一个冰块的茬,就得先把他想什么弄明白了才行。
贺玉嗤笑一声:“不会是真看上人家……”
“自有缘由。与你无关。”郑赦冷声打断他的话。
“你这样说,那就是真的不怀疑他了呗。”贺玉无比精明,狐狸一样弯着眼睛笑。
郑赦:“……”
他有点生气了:“尖酸刁滑。”
“居心叵测。”贺玉嘴角弯弯,接话快极了,从方才开始,脏水便一盆一盆往郑赦身上泼。
两个人来来回回打了几个回合,戚和听得懵懵懂懂。
戚程倒是听懂了,却还不如听不懂,他一时拿捏不准郑赦把他关在后院儿里究竟是何意思。
郑赦本来就话少,从小到大没几回在嘴皮子上争赢过贺玉,他被贺玉话里话外逼到墙角,只能生硬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贺玉一改方才疾风骤雨犀利刁钻的模样,赢了嘴架,高兴的很。
他把椅子拉到戚和旁边,紧挨着他坐,手还去揽他肩膀,得意洋洋道:“小兔子,你算来着了……郑赦这个棺材脸,案子未破,向来不与外人多说半个字,规矩严防死守快十年,这回却要为你哥哥破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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