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1)
许天冬倒下后，急诊科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另一名年老的副主任临时顶替，主持急诊科日常工作。几个老医生平日里总喜欢摆老资格，对许天冬的决定指手划脚，这下，赶上自己去处理问题，才知道有些事情没那么容易。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的医疗环境跟他们年轻时完全不一样，他们正当年的时候，医生说什么病人听什么，全然信任。而现在，病人更倾向于自己给自己下诊断，医生说的话，总要再三质疑，等搞出了问题，又再来找医生。
除了常规看病应付急诊任务，还有各个科室之间对接，稍不注意，急诊科就是吃亏的那个科室。统计各种报表材料，有时候还得开很多莫名其妙的会议，这些还只是目前很小一部份的日常工作，听到年底还要各种迎检任务，老医生们纷纷表示，身体和脑子都跟不上，真是要崩溃了，许主任快点好起来，回去接重担。
他们派黎宗越来看望许天冬，顺便看看许天冬的情况，有没有好转，还要多久才能回去上班。
黎宗越是个人精，看师哥的情况不好，也不提让他快好起来赶回去上班之类的话，反倒说急诊科的人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众志成城，科室情况很稳，让师哥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不必过于担忧。
开玩笑，师哥是我的师哥。虽然这枚师哥日常我也调戏得愉快，但还是不能让别人欺负他。
那帮老家伙一惯以来都不支持师哥，老眼昏花搞不清状况，这次烂摊子交给他们，正正好让他们长长教训。
只是，师兄这么昏迷着，情况很不好，睡得太久，醒过来的机率就更渺茫。
虽然脸上每天都还笑嘻嘻的，但真心心疼师哥，这摊上的都叫什么事。
有时遇到无理取闹的病人，真不想理会，有种管他去死的心理，无奈自己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只能耐心的劝病患，只是心里再也笑不出来了。
黎宗越叹了口气，心里像有块石头压着，说不出的难受。
“听说你从省医院辞职了？”黎宗越问。
韩磊：“嗯。”
“虽然我没什么立场，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你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师哥知道，也许会伤心。”
韩磊平静的看了眼他，给小六扔下一句好好看着，直接转身走了。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
我的梦想是陪着许天冬一起登上外科的最高山峰，如果最后只剩下我一人到达，那还有什么意义？
稍微休息了一会，韩磊从楼上下来时，远远就看到了玉兰树下的人。
年纪很大，削瘦挺拔的身影像棵竹子般立在那，遥遥的对视中，那张脸缓缓的露出了亲切又熟悉的笑容。
“老师。”韩磊怔了几秒，随即快步迎了上去。
“您，怎么来了？”
外科界的泰斗——沈教授。
他近几年身体已经不大好，很少出远门，就算沈宜然不回家去看他，他也从未驻足过海滨市。
猜测他可能到来的原因，一向淡定自若的韩磊忽然有些不安。
从踏入医学这个门坎以来，独得沈老师的青睐，多年来，一直得到他的多加照抚。
现在自己这么任性，说辞职就辞职，说半点愧疚都没有是不可能了。
心思千回百转，韩磊想到了千万种说辞，正觉得自己很有把握说服老师。
然而沈老师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近你太辛苦了，要注意休息。”
韩磊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子就破了个口，那种不被别人认同，长久的孤独感汹涌而出，再加上强烈的内疚，一惯淡然的脸几乎是瞬间被打破，他死死咬着嘴唇。
良久，才从齿间吐出沉沉的一句话。
“老师，对不起。”
对不起您多年细心的培栽，也辜负了，您的期望。
在沈宜然的手术上明显的失误，还有从省医院毫不犹豫的辞职，我，肯定让您很失望吧。
“是学生不成器，害老师成了笑柄……”想到失误之后在业界内的各种流言，韩磊哽咽着，已然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
他没法面对这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迳自低着头，掉落地上的花瓣，白得耀眼，刺得眼睛生疼，几乎要睁不开。
视线里，微凉的双手被一双布满白斑的大手握住，这是国内第一刀的手。和自己相比，这双手干燥温暖，充满着力量。
“没关系，旅途中，暂时的休息，可以让你，接下来走得更远。”
“老师的年纪大了，也许不能看到你大放异彩的那天，但老师永远相信你，你绝对能做到。”
“你要像我相信你这般的相信自己。”
“我和省医院说好了，给你办理停薪留职，等你处理好事情再回去上班。”
韩磊敏感的意识到什么，倏然抬头，有些惊慌的看向老人。
沈老面容平静的接着说：“看到你们安好，我就放心了。如果你方便的话，替老师向沈宜然说句对不起。”
说完他放开韩磊的手。
韩磊的心也跟着不断往下掉，虽然知道老师欣赏自己，但他从来没有直说，而且，一下子交代的事情有点多。尤其是，还提到了沈宜然。
虽然他没有提过，但韩磊从老师的书房里，看到过墙上挂着沈宜然小时候获奖的书法作品，还有一些小时候的玩具，能隐约感受到沈老对沈宜然的感情。
沈老对学科上的专注无人能及，他认为时间不能浪费，要有所成，就要和时间赛跑。感情上内敛，性子固执到偏执，一直没有试图缓和父子亲情，沈宜然的固执是一脉相承得完完整整，因而这对父子俩关系是真的很差。
今天，他居然要对沈宜然说对不起？
“老师，您是不是……”韩磊的话没问完，被挥挥手阻止了。
“我先走了。”那竹子一般瘦弱的身子，渐行渐远。
“老师，你后悔吗？”韩磊突然扬声问。
那身影只是摆摆手，显示他不必送，并未回答他。
那年，没有来得及救自己最爱的人，你后悔吗？
从那以后，孑孓独行，身旁，不再有爱人相伴，从此也不再有天伦之乐，你仍从未后悔吗？
而学生，做了和你完全相反的选择，你也不忍责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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