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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峥身体的状况,这两日府内众人心中有数,倒也不显得慌乱。
沈轩换了素服,定了下神。讣告追悼等事情自有管家负责,有几个电话却得他本人亲自打。
安浩接电话时,正与幕僚们在会上,周围人多,只例行安慰了节哀顺变,确定了告别的时间。
他挂掉电话,一抬头,新闻官已扑到面前,妆容精致的脸上神情亢奋,两眼发光。
“是沈峥吧?要国葬么?可以直播么?时间是什么时候?您要发表讲话么?后面还要不要专题回顾?”
安浩无语了,幕僚长咳了一声,把新闻官拉退了两步。她这才意识到方才失态。
上任一年多,她早已练就了脸不红心不跳的特性,此时干笑了两声,拿文件夹扇了下脸,“啊,抱歉抱歉,职业病。”
然后熟练推锅。“您昨天突然去了沈府,回来又没有任何对外消息,媒体室那边都疯了。”
安浩心知肚明,摇头笑。“你们啊,就是想搞条大新闻。回去告诉他们,去别的地方吃人血馒头吧,这回没戏。”
新闻官“啊”了一声,遗憾之意难抑,安浩心中不由再次感叹,前任大统领果然世事洞明,早算在了前面。
“沈峥说了,不设灵堂,不搞告别仪式,可以去见最后一面,仅限亲友。之后就烧了,灰要撒南海。”
新闻官原本燃起满满斗志,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气。她“哦”了一声,“那你们继续开,我先去趟简报室,把消息发一下。”
她垂头丧气的走到门前,幕僚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你先回来——就算没有入土为安的仪式,国葬还是不能少的。”
“可没有画面,毕竟只限亲友……”
她的话停在这里,表情逐渐由迷惑变得恍然大悟。
安浩抬眉,似笑非笑的点头,“对。我,亲友。媒体要跟?打钱。”
这话自然是玩笑。
不过安浩的行程,跟着一两家媒体实属正常。新闻官确定了时间后,便火速回去安排,又提前和丧家联系,和对方敲定了设备进场、轨道铺设等细节。
管家原本就忙得脚打后脑勺,来自大统领府的电话又不好委派给别人对接。好容易安排下这件事,一抬眼,就见少爷让人扛了个大卷轴,正往停灵的房子里带。
那卷轴露出的木头黑沉沉的,看着眼熟,管家只觉得心肝儿一颤,奔过去瞅了一眼,果然是几十年前,老爷收的礼品,嫌装帧不够搭配,他亲自捧出去换了再捧回来的。
“这个,是要干啥?”
“少爷——啊,不,老爷说了,这个是先老爷心爱的物事,让取下来放在灵柩中,一起烧了去陪老爷。”
管家只觉得汗都下来了,“不是。这个——”
说话间,沈轩出来了。
身着孝衣的他,看来比平时严肃,看见管家微微皱眉,管家赶紧上前行了礼,捡着要务约略报告了下。末了忍不住提了句,“这卷画,您是要送去陪先老爷?”
沈轩一路听着点头,也不知是否真听进去了,听到这儿才看了他一眼。“怎么?我看它没在留给谁的名录上。”
管家忍不住想擦汗,“可,这幅是真迹啊。”
沈轩不耐烦的挥手,“我知道。不是真迹哪轮不上它?这画也太素了。”
管家无言以对,幸好沈轩自己转了话题,“你准备一下,夫人说她也会来。”
管家一怔。
在沈家,能被称为“夫人”的,自然只有沈峥的妻子,也是沈轩的生母,安镜。
她与沈峥的婚姻,最初被认为只是政治联姻,但沈峥当上大统领之后,安镜竟然为他生下一子,更放弃了这个孩子的抚养权,让他以沈为姓,继承了沈家家脉。
沈峥固然地位尊贵,能做到如此,却也必是真爱了。
这些年她与沈峥面上虽淡淡的,然而两家互相借力之处并不少。安家能以商贾之家,在这百年迅速步入政坛,不但出了安楼、安澈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最后竟然还出了一位大统领,固然有祖宗护佑,沈峥的引导教育却也不可忽视。
安镜这些年来退居幕后,却在沈家丧礼这一时候,选择了出面,可见两家的情义仍在。
只是若这一位来,那灵前拜谒的顺序可就得调整,还得确认对方的安保情况,管家一想到这里,头皮都快炸了,赶紧按下思虑,奔回办公室开始打电话。
沈峥虽说“仅限亲友”,但他本家两脉,加上世代从政,各种姻亲、表亲、干亲、远亲,算起来也不少,这日结起灵棚,自天亮起,来往吊唁的人便络绎不绝。
沈轩是丧事主家,这些人平日未必得见,此刻却需回礼,从早起便忙碌,连饭也未曾吃,安镜到时,见他眼角发红,眼眶下陷,转头便对管家说,“去,让你们少爷喝口水。我先替他应着。”
沈轩被拉下去,硬塞了一瓶水,食不知味的吃了些点心,才回过了些神。出来时,外边正好没人,安镜站在棺木前,正摆放她带来吊唁的花。
那是一束带露黄玫瑰,十分谦逊的放在了沈峥的脚边,衬在黑色的背景下,分外娇艳。
沈轩眨了眨眼,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就模糊了。他转过头,用力清了下嗓子。
安镜往前迈了一步,张开双臂,将他轻轻揽在怀中,沈轩低下头,将脸埋在了她肩膀上。
她在女子之中算是身材高挑的,穿着超过十厘米黑色高跟鞋,却仍比沈轩矮了一截。
她身上的香水味是极淡的中性味道,像海洋与陆地的混合,类似的味道在沈峥身上也曾闻见过。沈轩深深呼吸了两下,重新抬起了头。
“谢谢您,母亲。”
安镜露出微笑,同时压下轻微的叹息。“不要这么客气。你虽然姓沈,却也是我们安家的孩子。”
安镜抵达之后,真正意义上的亲戚开始到了。
何家的大家长何平还在北方战区,何徽和何慕两父子却先后来了。虽然何家小少爷一见到老子就和老鼠躲猫一样躲得远远的,但趁何徽被安镜他们请到后边去喝茶时,何家小少爷和陪他来的人还是抽空到灵枢前转了一圈。
沈轩离得近,听他行礼时还嘀嘀咕咕,“谢谢您啊,祖大爷。要不他还得在秦岭……”
管家凑过来叫,“老爷。”沈轩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明白过来后,心中便叹了一口气,无限感慨的看了眼棺木,“是大统领?”
管家点头,沈轩便起身,他长跪久了,腿麻了,原地咬牙暗蹬了两下,才恢复。
安浩果然遵守诺言,只带了不到二十个人过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臂上甚至戴了黑纱,沈轩心头一热,知道这是安浩在按辈分守子侄之礼,对他的意义却超过一切国葬的荣耀了。
摄影机前头,两人只按惯例寒暄之两句,沈轩便引安浩到了灵前。安镜听到消息,早带着丧主家中的人站在门口引领,跟在安浩身后,大统领团队中唯一的女性明显睁大了眼睛,相机咔嚓作响,闪光灯亮起瞬间,将灵前照得如同白昼。
当天的晚报和第二日新闻的头条,便多数用的是这一刻。
安浩占据了中心位置,左手侧面是丧事主人家,时任东部战区司令的沈轩,右手靠边则是安镜的侧影,身为前任大统领的妻子,名传一时的商界女性,她的故事早已成为传奇。本朝政军商界三位最强者的合影,三人又都容貌不凡,虽是白事,画面看来却是十分美好。
新闻官十分满意,特意在晨会上提及,安浩的民调指数又上升了3、5个点。大统领把报纸一扔,不屑一顾。
“得了吧,以为我不上网。哼,明明大家更关心的事沈轩到底烧了什么价值连城的给他爸。”
新闻官一愣。
这消息她自然也看过,评估后觉得不重要,不过是民众日常爱好的八卦新闻,简报里便不曾提,也不知安浩是从何得知——
啊差点忘了,后宫现住了个黑客。虽说他的兴趣似乎在别处,但收集个情报简直分分钟的事。
不过既然都提到这儿了,新闻官记起件八卦。“其实网上更关注的是,先大统领那些侍人们都去了哪儿了。”
安浩本来都想下个话题了,听了这句一怔。
“怎么?”
“哦,听说死了几个。过于哀痛,心丧如灰,追随地下等等。不过先大统领出宫时还剩了十来个后宫,这次殉葬的也不过7、8个。”
安浩横了她一眼,“你也快和媒体室那些家伙一样八卦了。下个议题。”
等会议结束,人群散了,安浩才又皱起眉。
那日他去沈家,听沈峥一席话后,便知他对身后之事已有安排。除了那位阿宁,明显入了沈轩的眼之外,其他的侍人,应是都要陪他与地下的。
这是沈家家事,原本并无必要和他打招呼。但是沈峥特意当他的面提起,显然是因这事背后另有隐情。至于这隐情是什么,安浩有汤天风这样一个特务头子的老爸,又和沈家过从甚密,虽不十分确定,却也隐约能猜出。
只是如今沈轩却显然没完全按照父亲的意思去做,不知他心中到底是做何考虑。更不知他对自己的身世,是否有过猜测。
安浩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的敲了两下桌子,终于还是拿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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