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青梅竹馬(1/2)

    第四十章:青梅竹馬

    辰正時分,趙野騎著騾子,走在城南的北里。

    他由城東那頭過來,街上與京師其餘地方一般,如同初醒的蜂巢,士農工商,富人平民,走出家門奔向各自營生地方,路上兩頭行人車馬流動不絕。

    這些塵世的熙來攘往到了北里便驟然沉寂。

    北里的人們徹夜笙歌,玩鬧通宵,這時剛剛陷入夢境。

    街道寂靜,趙野單騎行走,閒時往胡同裡兩排店家看去。

    那些店家大門深掩,門口風光相仿:大門口懸掛乳白燈籠或紅燈籠,燈上書寫某堂或某茶室,門外牆上或門扉懸掛幾塊長方木牌,寫著娼伎花名。

    那些名字,不少屬於他從小的街坊玩伴,男女都有。

    他行了一陣子,前頭一家店家大門半掩,路邊一個文秀小廝牽了馬匹等著。

    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由那店家門後踱將出來,臉泛酒紅,綢緞袍服幾處教酒水污了顏色,戴了翡翠斑指的蒲扇大手橫在額頭,替睜不開的眼睛遮擋陽光。

    男子粗壯的另一隻手臂圈圍一個十五六歲少年,少年容貌娟秀,長髮束在背後,身著女裝,像個木偶,順著男子搖晃的步伐給拉過來,扯過去。

    兩人好容易走到馬前,中年男子抱著少年猛親,糊了人半邊臉頰涎水,依依不捨鬆手認鐙上馬。突然男子瞧見趙野,驚為天人,方方的油亮臉膛兒一亮,大著舌頭嚷嚷。

    小相公,哈哈,咱們睡一睡,睡一睡

    趙野勒住韁繩,冷冷道:好,你洗淨屁眼趴平等著,爺操完你祖宗八代就來。

    那中年男人喝高了,不曾聽清趙野說了什麼,可糢糊意識他出言不遜,便指著他,掉頭質問小廝:他罵我是不?給我揍!

    小廝見趙野人高馬大,面露難色,遲疑著不答言。

    趙野在騾背上朝中年男子冷笑,有種你親自上陣。

    中年男子聞言,揎拳擄袖真要上前。

    女裝少年木偶般的神氣消失了,睜著眼睛閃爍等著,身後卻飄來一把沙啞嗓音。

    秋老爺,您喝多了,街上沒人。

    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走出店外,身著灰綢衣袍,相貌清俊,眉宇極斯文。

    秋老爺緩下腳步,打了個酒嗝,愣愣道:呃,沒人?

    是,沒人。灰衣青年斬釘截鐵答道,又說:您要不信,可以問問秋平?

    小廝在旁思索一霎,陪笑一口咬定:老爺,街上真沒人。

    女裝少年不明小廝何以欺暪家主,但他與灰衣青年是一夥兒的,便附和道:秋老爺,沒人在那兒呀。

    秋老爺信以為真,拍拍腦袋掩飾困窘,哈哈笑說自己喝多了,上馬離開。

    趙野向那灰衣青年頜首招呼,英生。

    杜英生置若未聞別開眼,趙野一笑,驅騾遠去。

    女裝少年在旁道:師兄,你幹麼攔他們打架?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咱們看現成的猴戲,不好嗎?

    顧英生反問:你曉得秋平為什麼附和我?

    女裝少年答不上話。

    杜英生道:秋平看出對頭難纏,主子打架討不到便宜,他做下人的到時不能不下場助拳,下場無非一塊兒挨揍。與其皮肉疼,他情願幫咱們騙秋老爺。

    他們打他們的,又不干我們的事。

    杜英生白他一眼,照顧主兒同人打架,你在旁看熱鬧,秋老爺事後想起,可不要寒心?你薄情寡義的名聲傳出去,以後誰肯提攜幫襯你?

    女裝少年猶辯道:秋老爺醉了,不會知道

    秋平可清醒著。你們在秋老爺跟前爭寵,秋老爺有難,他下場挨打,你隔山觀虎鬥,他不趁機排擠你,難道還替你美言幾句?

    女裝少年不響了。

    遇事別幸災樂禍,先琢磨火會不會燒到自己身上。杜英生轉身回店,又說:以後遇見那騎騾的傢伙,繞道走。他就是個災星。

    趙野轉過幾條胡同,進了北里最為繁華的胭脂胡同。

    街道兩旁店家重樓飛簷,其中一家樓起三層,統共三座相連,每座樓門面一連數間,極是長闊。大門之上,匾額高懸,黑底金字寫著天香閣。

    天香閣大門敞開,大廳裡,小廝僕婦各司其職,擦桌拭凳,掃抹地板,清理昨夜歡宴留下的痕跡。

    一個小丫鬟蹺著二郎腿坐在廳裡最近門口的桌旁,卡卡嗑著瓜子,瓜殼隨手灑了一地,見趙野出現在門口,起身拍拍衣裙,快步迎接。

    趙爺來了。小丫鬟笑道:姑娘等著您呢。伸手要接過趙野揹在肩上的長包袱,趙野示意不必,小丫鬟便在前帶路。

    天香閣房舍呈回字型,小丫鬟與趙野上了第三重樓,進了坐南朝北那排的一間房前。

    由虛掩的房門進去,裡頭房間極寬敞,一室以透雕花梨木落地罩隔斷成三間,明間乃待客廳堂,左右兩間一為寢間,一為書房。

    一陣妙柔嬌嫩嗓音由寢間傳來。

    二郎,你該動身了。寢間內,一名少女向外側立。她芳華至多二八,烏髮過腰,雪肌紅唇,一襲素白大袖及地紗衫籠在身上,如煙似霧。佳人雪衣,宛如花樹堆雪。

    少女似乎不曾察覺房內來了人,齊眉瀏海下的面龐秀美甜淨,一雙墨長明眸柔光脈脈,凝睇跟前錦衣玉帶的公子,款款勸道:天光亮好趕路,也多些餘裕找宿頭啊。

    婀娜,你別催了。錦衣公子微露不耐:咱們多處一會兒不好嗎?我捨不得你。

    田婀娜聽說那二郎捨不下自己,笑生雙靨,神情甘美歡喜,旋即意識離別無可避免似地,眼眸一黯,拉起情郎的手湊近檀口親了親,低眸不語。

    她笑時秋波盈盈,嬌俏動人;愁時玉容幽怨,我見猶憐,一變一種風情,教嚴世斌又心癢又心軟。再見她親吻自己的手,心潮更是澎湃這可不只是個美貌少女,還是天香閣的頭牌,受京師多少王孫公子追捧,卻深深貼戀依附他嚴世斌一人。一股驕傲感動在他胸臆間油然而生。

    婀娜他低呼,將田婀娜攬進懷裡,緊緊擁抱。

    兩人靜默相依一會兒,田婀娜終於推開他。

    二郎,你才學滿腹,前程不可限量,兼且家中高堂期許殷切,不該耽溺於兒女情長之中。請君勿以我為念,回鄉苦讀,來日進取功名,蟾宮

    我不怕功名兩字無,嚴世斌打岔,執起田婀娜雙手,只怕姻緣一世虛。

    田婀娜秋波盈盈傾注情郎臉上,神色悵然纏綿,隨即打起二十四分精神,輕啟檀口,曼囀嬌喉。

    今日個生離別,比看死別離情更切。願你此去,早尋佳配,休為我這數年間露柳風花,數年間露柳風花,誤了你那一生的,一生的錦香繡月。

    美妙的音律落入嚴世斌耳底,令他且喜且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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