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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就是刀。”雍怀瑜说。

    她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刀就是刀,武器就是武器。成为皇帝,必然是有成为皇帝的命运和能力,并不是靠着一把年代久远的匕首就立刻能坐上皇帝的位置。

    宁玉龙的人已经散开,为这两个人留出一圈空地。

    童德明怒吼道:“胡说!”

    父亲对自己说的话,就像是玩偶上的细线,他脑海里一边一边的播放着,父亲从他出生开始就说他难堪大任,说他一辈子都没有出息,说他成不了大事,说他辅佐不了皇上,说他一生只是个废物……

    他是童德明,是人啊。凭什么父亲要这样说自己?就因为他是父亲?

    童德明的眼中流下太过痛苦的泪水,痛苦侵袭着他的心,将他撕成两半。痛苦让他战栗,让他想要蜷缩,让他不甘,让他最终站在这里。

    匕首上的绯红闪闪发着光,是如此骄纵肆意的红,他一定要得到,一定要得到!

    雍怀瑜站在那里,赤手空拳的面对着他,从容的就像是他父亲附身在了她身上,在自己面前随时等待着说他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

    “我是有价值的人。”童德明的心就像是被碾落的玫瑰。他的眼睛发红,坚定的说出这句话。既然父亲不能承认自己的价值,那他就来承认自己的价值!

    梅鹤卿已经平叛了宫外的叛乱,将剩下的事情交给束将军就立刻赶来御花园。

    “怀瑜!”她一来就看到空圈之中的雍怀瑜,立刻挡在她身前瞪着跟发疯了一样的童德明。

    雍怀瑜摇摇头。

    童德明举着刀嚎叫着冲向梅鹤卿。他的表情恐怖的就像是已经不是个人,而是一个游魂,被禁锢了太久的怨毒的游魂。

    梅鹤卿只觉得身子一偏,她已经被雍怀瑜推开了十几步。

    “你父亲说错了。”雍怀瑜闪开他的进攻说。

    童德明并不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只是他的价值他父亲看不到。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身为一位父亲,竟然看不到自己儿女的价值。他的儿女尽管没有为人君的能力,但是也能做一个出色的普通人。可是他却说自己的儿女是没有价值的。

    这个王朝是由人组成的,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人上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去做人上人。不成为人上人,不能达到父母的期待,就是没有价值的人吗?他们的存在就是毫无意义的吗?难道人呼吸,生存的目的就是为成为有价值的货物吗?成长有太多有意义的事情,童嘉赐都没有看到,他眼里到底看到的是什么呢?是梅鹤卿吗?是先皇吗?是皇上吗?

    他眼里,只有自己。他看到的只有自己。他自己就是他眼里的世界,所以他才能说别人是毫无价值的。因为他看不到别人的价值。

    人生匆匆来一趟,活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惜。

    “你本应有自己的未来,而不是被父亲左右,你和你妹妹不该这样的下场的。”雍怀瑜说。

    她替童德明惋惜,替童盼巧惋惜。

    童德明依然挥着匕首攻击着雍怀瑜。他脑子里已经容不下别人的怜悯,怜悯只会更加刺痛他的心,让他觉得自己软弱无能,被父亲说中。

    梅鹤卿没有动。雍怀瑜没有出手,她就不会出剑。她愿意成全雍怀瑜内心温柔的地方。

    雍怀瑜似乎引导着童德明,让他发泄出心中无限的怨愤。他的嚎叫已经从灵魂撕裂一般变成了人类的声音。

    “你知道这把匕首有哪样传说是真的吗?”雍怀瑜尽管受伤,但是她依然能轻松的左躲右闪。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想要知道。

    雍怀瑜说:“杀气是真的。”

    一个人拿到这把匕首,就会被杀气侵袭心智,到最后变成匕首的附庸。这件事是真的。现在童德明正是这样。

    匕首就像是有一种魔力,能放大痛苦,让你被痛苦折磨,被悔恨折磨,每一日,每一刻都无限放大着你的痛苦,你越是痛苦,它越能操控你。到最后你的心里只有恨被留下来,无穷无限的恨,这些恨会变成驱动你的动力,让你去杀人。这就是匕首的传说背后的秘密。

    童德明拿到匕首已经很久了,他现在的恨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深刻,他已经陷入了匕首为他设好的陷阱里,无论是谁都无法将他拉回来了。

    “你越是拿着它,你越无法控制自己,你会觉得世界上一切都让你厌倦,让你痛恨。到最后,匕首会侵蚀你的一切,让你不再是你。你知道为什么我叫它海棠?”雍怀瑜问。

    “为什么?”童德明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雍怀瑜在他问的这样的短暂的空隙中,抓住了他拿刀的手腕。

    “因为我拿到它的时候,是海棠花开的时候。也因为海棠,代表着美丽而痛苦。”雍怀瑜一边说,一边扭断他的手腕。

    童德明在剧痛之下看向雍怀瑜的眼睛。那是一双美丽的,带有力量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承载的痛苦是无法触摸的。

    她接住那把匕首。

    童德明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痛苦了。他在松开匕首那一刻,感觉自己是轻飘飘的,是解脱的。

    雍怀瑜就像发了疯一样,将匕首反复捅进童德明的身体。她这样疯狂的举动不仅吓到了自己人,就连对方也被吓得不轻。

    她抬起头,目光看向那些还在抵抗的对手。溅在她脸上的血,让她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索命厉鬼。手指轻轻合上童德明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些对手。

    就像是一座山一般,不可撼动的,无法动摇的。

    大家仿佛凝固了一样,不敢直视雍怀瑜的眼睛。

    直到,直到梅鹤卿喊了一句:“住手。”

    雍怀瑜如梦初醒一般回看自己杀出来的尸山血海。她看了一阵子说:“我好厉害。”

    梅鹤卿稳住自己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声音,说:“怀瑜,过来我身边。宁大人,麻烦你们打扫一下这里。玉蝉,玉堂,你们请王爷,公主,并家眷都去殿中沐浴压惊。皇上,你带着皇后回宫休息,请大夫看看。太后和太妃们也先请回压惊。同光,你先去束将军那里看看,有需要的地方告诉我。”

    所以的人终于慢腾腾动了起来。

    王爷,王妃,公主,驸马,王子,王女都被护送去殿上沐浴更衣。因为受惊过度而在浴桶中呕吐,嚎啕大哭的人不少。

    皇太后命令太妃们跟自己回去,但是她想要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脚软了,是被两名宫女半抬着才回去的。

    皇后虽然没有看到过程,但是她看到结果便脸色发白,更是在看向雍怀瑜的时候忍不住啜泣起来。皇上急忙命人叫太医去宫里候着。

    束同光赶紧去自己父亲那里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宁玉龙指挥人手将重伤的人先抬下去治疗,然后开始清理尸首。

    梅鹤卿抱住雍怀瑜说:“谢谢你。”

    雍怀瑜不屑一顾的推开她说:“少假惺惺的了。”不就是看重她手里的匕首吗?

    将匕首放在桌上,正准备头也不回的走人。

    “怀瑜,谢谢你,遵守约定。也谢谢你,保护了皇后。还要谢谢你,将匕首留下来。”梅鹤卿拿起匕首紧跟在她的身后说。“但是,我皇兄治理天下并不需要这个东西。刀就是刀。”将匕首重新塞回她的手里。

    雍怀瑜难以置信的看着梅鹤卿说:“你这就放弃了?”

    她能轻易这样放弃这把匕首吗?还是准备以退为进欺骗自己什么?

    “你说过,刀就是刀。”梅鹤卿的语气非常坚定。

    雍怀瑜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破绽来,但是失败了。梅鹤卿是真心地,真诚的,想要将匕首还给她。

    “为什么?”雍怀瑜问。

    梅鹤卿笑道:“不为什么。你还记得我问过你什么吗?”

    “问过我什么?”雍怀瑜疑惑的问。问过她那么多事,她怎么记得她要问什么。

    “如果,我将匕首还给你,你会爱上每一个我吗?”梅鹤卿站在她的面前,问。

    会爱上梅鹤卿吗?会爱上乐平公主吗?

    雍怀瑜犹豫了。

    梅鹤卿说:“你当时说的是当然。”

    “所以,你为了让我爱上你,才将匕首还给我?”雍怀瑜有点摸不清对方的心思。就因为想要自己爱上她,所以放弃了匕首?爱对她这么重要?

    梅鹤卿没有回答,依然在等着她那个问题的答案。

    雍怀瑜心虚的别过头。

    她讨厌自己,发自内心的厌恶自己。就像是一枚钟表坏掉了,不能走了一样。她觉得自己就是坏掉的钟表。这么多年,她被匕首改变了许多,灵魂被劈开了一道永远无法修复的裂口。为什么会有人爱上自己呢?她是多么残忍,无情的人啊,只要看到她的本性,就会离开她,就会讨厌她。这个人爱上自己什么呢?喜欢她冷漠吗?喜欢她残酷吗?还是只因为她是好用的工具呢?

    “我爱你,怀瑜。是因为你是你。”梅鹤卿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我爱上你,不是因为匕首,是因为你是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会为我回头的人。”

    为她回头吗?雍怀瑜不太明白。

    梅鹤卿抱住她的脖子,给了她一个吻。她为她回头吧。

    为我回头吧。

    她在吻中,在对方眼睛的影子里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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