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3/5)

    打量着顾宛之的专注,赵襄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出口:“郎君,大王迟些会过来。”

    “换手。”顾宛之说着,接过赵襄的另一只手,把上脉,继续道,“来就来吧,他在京中,我这里还不是随时都备着他来的么,今天这件水绿色的提宝相花的襕衫还是你新拿来的,也算能看吧?要说也好笑,我这个年纪还穿这种颜色,简直不成样子”说着对赵襄无奈笑笑。

    “郎君,您知道老奴说的是什么,又何必”赵襄满心焦虑,忍不住打断了他。

    顾宛之并不接他的话头,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他的功力比之前更进一步了,不断筋骨而震伤心肺,这手法我都不知该赞,还是该说些什么。这些日子,我这里病着,药材流水似的送来,后面的小库房都成了药房了,我也无事,就配了些成药,待会让他们给你拿”

    “郎君!”赵襄又打断了他,焦虑和担忧都写在了脸上,“老奴斗胆冒犯您,您心里明镜一般,大王这次来定是要问,那位送您进城的少年的事。我、老奴知道,郎君感念他救命之恩,不肯提起他的长相名姓,可是您也想想,他若知道您您的身份,您和大王的这些事,那就不是一两条性命的关系了,又何必隐瞒呢?”

    顾宛之握着赵襄的手,看着赵襄的双眼,微笑着道:“之前你要处置那两个婢子,我无力救她们,却也不敢向她们透口风一来,她们是奴婢,出去是逃人,被抓住同样是死,怕还要更惨些;二来,就如你所言,她们若出去说起许多,只怕还要牵连更广所以,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能做。”说道此处,他眼里的苦楚,已令赵襄不敢对视。

    赵襄虽不敢看他,却仍劝道:“郎君,您、您还记得八年前那一遭吗?那次您遭了大罪了。大王他为这种事,您知道的又何必,何必逆他的意思?”

    听到此处,顾宛之收回了手,遥看一眼星辰,道:“八年了啊,八年我未曾出门一步”叹了一声又道,“那年初一咱们按旧例去寺中拜佛我出门一向朴素隐蔽,又戴幂篱那年人格外多,竟被与你们冲散了,又崴了脚,行路艰难若不是偶遇礼部刘侍郎,怕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谦谦君子,未敢丝毫逾礼,我嘱咐他不可为外人道,他也如约并未向人提及我这个人可你们是如何动用关系将他贬斥,又是如何想尽办法除掉他的”

    “他的确未和外人提起您本人,可他那篇西丘谪仙赋,除了名姓之外,字字说得皆是您,一时令得洛阳纸贵,这才触怒了大王,大王他、他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这您是知道的啊”赵襄解释道。

    “今天,你要我说些能令大王满意的话且不说这八年来我未出门一步,如何结识一个少年?就算我知道他的身份,之前我已经一语未提,今日若说出些什么来,难道就会好过吗?再退一步,假设我知道那个少年的消息,我也告诉大王了,大王把他找出来杀了,难道我就逃过这一劫了吗?正如你提起八年前的旧事,不也是如此?”顾宛之并未接赵襄的话,而是如此反问他。

    “可是,可是大王他”赵襄还是想劝些什么,终于无力反驳。

    “他左不过如当年一样,打我一顿罢了。”顾宛之笑得淡然。

    “郎君!”赵襄这一声压低了声音,却几乎是用尽力气喊出来的,双手都在颤抖。

    顾宛之轻轻拍拍他的肩,道:“我不会有事的,别担心。我先去熏上香,补一些口脂,等他来。”说罢,顾宛之起身下了坐床,趿鞋朝房中而去。

    看着顾宛之的背影,赵襄拧着眉头,不知还能再说什么了。

    不多时,郑王便到了未央居。

    当赵襄把浸过药水的红色鞭子递给郑王的时候,手在发抖,他谨慎问道:“大王,真的要用这东西吗?”

    郑王什么都没说,就拿过了鞭子。

    赵襄扑通叩在地上,劝道:“大王,郎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身子刚有些起色”

    “我有数。”郑王这沉沉的一句话递出来,便不容赵襄再说一字了,说完他便推门进屋了。

    赵襄觉得喉头一股腥甜,他心里难受——那极细的红色长鞭是专门审犯人的鞭子,鞭子上浸透的特制药水,打在犯人身上,能让痛楚增加几倍

    进到房中,郑王看见烛光摇曳下,顾宛之穿着那水绿的衫子,头发绾得干净简素,后颈前额的绒发微微蜷着,在烛光映射下泛着淡淡柔光,衬得他凝脂一般的肌肤,更好看了。他脸上的血色还是很弱,唇色还有些浅,不知道是不是口脂的缘故,显得那淡淡的柔色好像要滴落一般莹润。

    顾宛之坐在坐榻上,在桌上两盏秘色青瓷杯里注入了牛乳,朝他微笑着说道:“这是今天新送来牛乳,大王尝尝看。”

    郑王走到榻前,也未脱鞋,垂腿坐下了,手里仍握着鞭子。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赵襄新送来这两个秘色葵盏,实在是美器,您看看。”顾宛之说着,捧起杯来递过去。

    郑王单手接过了,道:“这是我吩咐送来的。”

    “多谢大王了。”顾宛之蓦然一笑,和着那水绿的衣裳,翠色的杯盏,霎时间,便是一室春意。

    郑王握着那杯盏好一阵子,还是默默放下了。

    顾宛之淡然地注视着他,等着他张口。

    “我要再问你些事情。”郑王道。

    “终归还是是不信吗?”顾宛之问。

    “你说的是真话,我自然信。”

    顾宛之直视郑王双眼,问道:“哪一句不是真的?”

    郑王打量着他的眼睛,终于还是冷冷道:“那天,是谁来救你?”

    “我说过,我不知”

    “一个一等一的高手,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会半夜三更翻墙踏院来救你?你是不是当我老糊涂了!”说道此处,郑王一掌拍在桌上,两盏牛乳都打翻了,撒了满桌,滴落在坐榻和顾宛之的衣衫上。

    顾宛之辩解:“大王,您知道,这八年来,我不曾出院门,他们既然说来的是个少年,八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孩子,我怎可能知道他是谁”

    “把衣服脱了。”郑王打断他的话,命令道。

    “什么?”顾宛之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衣服脱了。”又重复了一遍。

    顾宛之呆住了,直愣愣看着郑王,可是郑王的眼神冷如坚冰。

    “我”顾宛之还想试着再说些什么。

    “把衣服脱了。”郑王这次说得一字一顿,清楚极了。

    顾宛之低头苦笑:“好”他边说边解开襕衫的纽扣,脱下放在一边,只留中衣。

    “脱光。”

    顾宛之再次怔住,不禁道:“大王,我何必如此羞辱我?”

    “脱光!”不容置疑。

    顾宛之的手有些抖,却仍然解开了中衣的衣带,先除去了上衣,露出了赤裸的身体。解裤带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迟疑。郑王就在那里等着,丝毫都没有动摇的意思。他干脆一咬牙,把裤子也褪了,便全身赤裸了。

    郑王扫了他一眼,指着地中间,说道:“站到那去。”看着顾宛之赤着身子,颤抖着一步步走过去,又解释了一句,“衣衫阻隔,我下手不准,伤的是你自己。”

    顾宛之站到地中间,转过身去看着郑王。他的身子上一丝不挂,每一处线条都柔和而优雅,只是雪样的肌肤少几分血色,还在微微颤抖。

    郑王打量他片刻,垂下眼睑道:“现在说还来得及。”

    “我无话可说。”

    “好、好、好”郑王连说三个“好”字,说罢抬起了鞭子

    “啊!”

    血红色的鞭子宛如剧毒的小蛇,抽打在顾宛之的左臂上,刹那便泛起一道红痕。

    “你大概知道这鞭子的苦。”郑王皱着眉道。

    那道痕迹虽然未破皮,却火辣辣的烧着,顾宛之恍然觉得自己的左手都要断了,却仍然咬住嘴唇,不发一言。

    郑王命令:“现在想说吗?”

    顾宛之默默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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