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1/5)

    南宫戍到达麟德殿的时候,还没到入席的时辰,仍要在偏殿略作等待。一踏进偏殿,便一下子暖和起来。

    南宫戍搓着手,向殿中早到的诸人略点头示意。他是不上朝不参政的,殿内许多人并不认识他,倒是南宫卫本还郁郁不乐,看见侯府的人,尤其是表兄侯俊,又高兴起来,忙辞过南宫戍,过去说话了。

    南宫戍也不在意,略扫了一眼殿中情形,这会平日的酒肉朋友都扎在人堆里,他无心和朝臣们应酬招呼,找到炭火所在,仔细地烤烤手。

    正低头自顾暖手,却见另一双来自绯色袖笼里的手,也伸到这炭火之上,南宫戍顺着那手臂一抬头,正看见裴少卿的脸。

    裴少卿一笑,道:“魏王倒会躲懒,一个人藏在这里,要不是天寒我赶着来暖和一下,倒错过了。”

    南宫戍笑笑,问道:“鸿胪寺最忙就是年下这阵子,看裴兄神色倒悠闲得紧呐。”

    “魏王说笑,谁不知道鸿胪寺最是闲差,一年到头不过这几天忙头。”

    “少卿说得轻巧,谁不知到年下你们忙得脚不沾地,马不停蹄?诸国使臣可都安顿了?”

    “我好不容易到这里来躲懒,魏王可莫要再提这苦差,我听得头都要痛了。”裴少卿笑道。

    “哈哈,裴兄说得对,是我不该提。只是此时无酒,不然该罚我三杯才对!”

    “要酒又有何难”正在此时,一杯酒已经递到面前。

    南宫戍和裴少卿一抬头,正看见吴王身着正紫色盘龙纹常服,腰佩十三跨金框宝钿白玉带,其上红蓝宝石鲜艳欲滴,华贵非常。他笑着站在炭炉之侧,一手端着酒杯。

    南宫戍二人均是一怔,连忙拱手招呼。

    吴王笑道:“二位何须客气。我只是听到魏王说要饮酒,这不赶来送酒了么?怎样,可来得及时啊?”

    南宫戍道:“怎敢劳动吴王。”说罢双手接过酒杯,抬手便饮下,“多谢吴王赠酒。”

    吴王示意身旁宦侍上前倒酒,南宫戍则辞道:“大宴未开,可不敢再饮,若未入席已显醉态,岂不是惹人笑话了。”

    “魏王过谦了,谁不知道魏王酒量好得很,区区三两杯怎会醉?”说着语气一转,“难道是之前的旧伤仍未好透么?”

    “多谢吴王还将这些小事挂在心上,已经好多了。”南宫戍忙谢道。

    “可不止我挂怀,你去郊外养伤,父亲还念及几次呢”说着又笑着低声道,“可据说你可没好好养伤啊,我可羡慕你的艳福,那灼灼居的郎君我也遥见过一次,一副嗓子不负盛名也就罢了,那模样也好看得紧啊!”

    南宫戍心里一沉,想着裴少卿就在近前,面上只道:“让吴王笑话了,这事羞煞我也,可莫敢再提,真叫我无地自处了。”

    “罢、罢、罢,是我不该提,不过魏王少年风流又有何妨。”吴王又转而对裴少卿道,“只顾着和魏王聊天了,倒怠慢了少卿”说着,吴王回身从宦侍手上拿过一杯酒,递给裴少卿。

    裴少卿双手接过了,谢道:“多谢吴王赐酒,在下何德何能劳动吴王。只可惜我不善饮酒,这时若空腹饮这一杯,只怕一会连正殿也进不去了。不如稍后我携此酒入席,也不负吴王盛情。”

    吴王倒没加以刁难,只笑道:“少卿请便。听闻裴少卿将鸿胪寺管理得是井井有条,往年来往使臣众多,哪有一年不为朝会的座次顺位多有摩擦,少裴少卿一上任,据说今年竟再无争议,可管窥少卿大才之一斑呐,更不必说今年鸿胪寺中另送多位精通各国语言的翻译官至各处上任,尤其是送往兵部的几位翻译官十分得力,裴少卿在此闲位上也能做得如此成绩,当真了不得。”

    “可不敢当殿下谬赞,鸿胪寺尚有鸿胪寺卿,在下区区少卿,怎敢擅居此功。”裴少卿连忙后退一步,拱手辞过。

    “少卿何必过谦!”吴王笑着扶了一把,又道,“只是可惜少卿这才华只在鸿胪寺,按说少卿少时也是太子伴读,怎么今日不见进东宫任职?”

    “此事圣上当自有安排,臣不敢揣测”

    吴王的话步步紧逼至此,南宫戍有心为裴少卿解围,正当张口时,忽见一身着穿紫佩玉,须发花白的老者上前两步,眯着眼左右打量南宫戍,仿佛是看清了,低头便拜,口道:“臣见过吴王殿下,人言殿下有圣上年轻时的风范,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

    南宫戍一时也不知这位老者是谁,只得解释道:“您怕是看错了,在下岂敢与吴王相较,您右手这一位才是吴王。”

    裴少卿倒是松了一口气,见魏王不认识此人,忙道:“这位是辅国大将军,高唐县公,武老将军。”

    南宫戍心里一盘算,想起常年侍奉祖母的太医最近在为一位当年随高祖作战的老将军治疗眼疾,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心中无奈一叹:这老将军是真该治治眼疾

    老将军本来问身边人哪一位是吴王,身边的宦侍自然领着老将军来在这边,却不想老将军眼目昏花,吴王又背朝着他,他一时错认了南宫戍,竟来不及阻拦。

    武老将军认错了人,也是十分愧疚,他本身是个粗人,也不懂如何斡旋,直向着身旁的吴王连连作揖道:“哎呀,吴王恕罪啊,恕罪老朽实在是不中用啦!”

    吴王连忙扶起老人,笑道:“我怎会与老将军计较这些,您这可是折煞我了。”

    老将军见着吴王是赞了又赞,吴王一时不得脱身。

    南宫戍朝裴少卿对了个眼神,忙辞过此处,各自躲开了。

    正好南宫戍看见郑王也进了偏殿,正待紧两步跟过去,忽听身边有人道:“今日是郑王亲自搀扶武将军进得殿来的。”

    “是么?”

    “他还亲自为太仆寺卿解了围,又不曾为难宫中守卫。这都是我亲见的。”

    “久闻郑王坐镇北疆,治军极其严明,只道是个不易接近的人物,不想如此随和”

    南宫戍略听到此处,不便再等,错了个身,朝郑王过去了。

    入夜,烛燃万点,麟德殿内外直如白昼一般。

    群臣入席,只闻内侍层层传音由外而内——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百官闻声而起,恭迎圣上和太子。

    只见二人明晃晃赤黄衣袍从容入大殿正门而来,穿殿中玉阶而至上位,方有内侍道:“众臣平身、赐坐。”

    就此,算是正式落座。

    殿外,焰火窜天,竹节在火焰中噼啪作响。

    殿内,礼乐声动,千人大傩舞起,声势震天。

    圣上赐下柏叶以驱邪益寿。更以柏叶浸酒,取其长寿美意。

    酒过三巡,以太子为首,作诗相和,以迎新岁,一展愿景。

    太子起身举杯道:“今宵冬律尽,来朝丽景新。花余凝地雪,条含暖吹分。绶吐芽犹嫩,冰台已镂津。送迎交两节,暄寒变一辰。”

    这一首诗简洁明晰,显然是早准备好了的,太子吟得语调平缓,语音清楚,这样悠悠道来,彰显了他该有的气度。

    皇帝满意地看着太子,微笑着频频点头,吩咐加赏了许多玉器珍玩一类。

    南宫戍抬头望着太子,只见他身着赤黄色团龙锦袍,腰戴麒麟白玉带,头上佩玄色折上巾,脚蹬皂色六合靴,深施一礼,以谢上恩。回想自年初太子行了冠礼以来,太子装扮上已然是个成人了,紧跟着又定了亲事;年中圣上偶感风寒,太子也曾监国,将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条,还得了圣上的嘉奖。此时,只见他神情之间更多几分内敛沉稳,行止之间倒看着比吴王更显老成些。

    回府以后的这些年,南宫戍能像这样观察太子的机会并不多。平日里他虽然能常常出入禁宫,但是太子长居东宫,且南宫戍并不议政,所以并没什么机会与太子见面。即便见了,南宫戍要么不便直视,要么也是这样的宫廷宴飨之上,遥遥一观。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上一章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页